學達書庫 > 穿越·宮闈 > 負春風 | 上頁 下頁
一〇〇


  「李大人,你再移一步,就休怪我無情了!」陳瑾捏住蘇言的脖子,望著他大聲喝道。

  沒想到他這麼快就發現了,李唐不敢亂動,站在原地不發一言。

  陳瑾的手掌稍微松了松,蘇言一口氣喘了上來,捂著胸口猛地咳嗽不止。

  君於遠看得愈發心疼,卻不敢輕舉妄動。

  「蘇采女?原先臣下尚不能肯定,只是謝當家一次醉後吐真言。這才知道,那個早該死去的人,居然還能這樣坦然活著!」陳瑾的雙眼迸發出強烈的恨意,似是要恨不得將蘇言活剝生吞。

  「臣下亦一直以為自己沒有親人,皇上便是臣下的主子,這一輩子將為您鞠躬盡瘁,死而後已。」對君于遠的忠誠,他從來沒有改變過。陳瑾恨的,只有那個親手扼殺了他唯一的親弟弟的人!

  他扯著蘇言的烏髮,對上她的雙目,冷笑道:「想必蘇公子貴人多忘事,死在你手上的人實在太多,已經記不住了這麼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了……」

  想起往事,陳瑾的眼神多了一分懷念與暖意,幽幽道:「你還記得前太子君于丘的府內,那位最愛木芙蓉的小公子麼?」

  此話一出,蘇言睜大眼,不可置信地看向他,神色錯愕不已。

  「怎麼,記起來了?」陳瑾笑了,笑容中噙著哀傷,以及無盡的怨恨。

  「當年村中貧苦,爹娘不得已將我賣了。幾年後,洪水肆虐,整條村都被淹沒了。我以為,自己從此之後將孤身一人……」

  陳瑾在很長的一段時間,拼命埋首於一門民間手藝,就是為了攢錢,風風光光地回去。

  年幼的他卻因為筋骨極好,被無意經過的暗衛頭領秘密送入了皇家的暗衛之列,成為進去最晚,年紀最大的一人。

  從暗衛首領得知村落的慘況,陳瑾全身心投入了日復一日的訓練,無休止的殺戮之中。最終在一千名孩童,只留下了區區二十四人。陳瑾位列第九,何其有幸,被派至了當初還是七皇子的君于遠的身旁。

  他一直兢兢業業,立志成為盡職的暗衛。

  但是那一天,陳瑾奉命潛入君於丘的府邸盜取密函時,卻碰見了僕役用草席卷著一人扔在了偏遠的牆角。以他的武藝,不必上前,也能感覺到此人早已沒了氣息,不過是一個死人罷了。

  君于丘喜好男色,府中圈養了大批的孌童。又生性殘暴,不知有多少未及弱冠的少年就此失蹤。至於他們的去向,也能猜出個七八分來。

  他從來不多管閒事,何況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在身。

  只是那一夜的月色太過明亮,陳瑾不經意地一瞥,便看見那人露出的蒼白而瘦削的手臂上,有一顆十分起眼的黑痣。

  他視線不禁往下一移,那人的腳底還有一道一指長的疤痕。

  陳瑾心底霎時猶若驚濤駭浪,最終只是警惕著四周,沒有現出行跡,小心翼翼地扔出了一顆小石。草席緩緩落下,那人渾身不著寸縷,滿臉痛苦扭曲的神色,睜大著眼,顯然是死不瞑目。

  那張清秀的面容跟小時候一模一樣,像足了他們的娘親,即便有十年未見,陳瑾又如何會認不出來?

  蘇言的雙眸浮現起絲絲痛楚之色,那個叫陳定的少年,她又豈會忘記?

  數年前的冬天,她便在雪地裡救起了骨瘦如柴又被鞭打至重傷的陳定。

  這個少年喉嚨被人割傷,早已失卻了言語,又目不識丁,蘇言便起了惻隱之心,將他帶入了太子府,藏于後院僕役的屋裡。

  待春暖花開,陳定身子痊癒,便把人立刻送走。

  不料,一個月相安無事,臨走前幾日,陳定無意中在院裡遇上了君於丘。

  這便是,一切悲劇的開始。

  蘇言不知道,蒼白瘦小的陳定為何會被君於丘看中。可惜,潛伏在太子府內的她,不是不願,卻是不能阻止,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僕役將他送入君于丘的房中。

  這個孩子很懂事,一開始知道是怎麼回事,不掙扎,不抗拒,乖巧得就像是鄰家的小貓一樣,頗得君於丘寵愛。

  府內的奴才一個月足足換下了四批,陳定卻能持續兩個月安然無恙地呆待在君於丘的身邊,實乃少見之事。

  甚至太子還破天荒地允了他,在後院辟一塊地方賞給陳定種下了他最愛的木芙蓉。

  聽聞此事,蘇言便慢慢放了心,想著這樣聰明的孩子已經摸索出在太子府的生存之道,她也不必再替陳定操心。

  但是沒多久一個深夜,陳定卻試圖逃走,被府內的侍衛抓了回來。

  待蘇言知曉的時候,他已經被人挑斷了手筋腳筋,用拳頭大小的鐵鍊鎖在屋內。

  不出一周,陳定便在木芙蓉盛開的季節,被太子淩虐致死。草席一卷,就被胡亂拋了出去,不知暴屍在何地。

  蘇言不止一次地想過,如果當初她沒有救起陳定,只將他送去大夫那裡,便打發他離開。如果她當初沒有將陳定帶入太子府中,而是尋了個民居寄宿休養,他會不會還能活得好好的……

  她以為,陳定的乖巧聽話是因為識時務,懂得委曲求全。

  卻忘記了,當初他便是不堪受辱,被毒打一番後伺機逃了出來。不然,又如何會倒在她馬車跟前?

  蘇言其實不是沒有機會將陳定從君於丘手中救出,也有數百種方法把人要回來。

  可是,她為了顧全大局,即便心存內疚,心底裡早已清楚陳定的下場,卻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逼迫自己視若無睹。

  蘇言明白,君於丘對她有意並非一日了。從身邊奪去陳定,不過是為了洩憤,更多的是一番若有似無的暗示。

  如果她作出拒絕的態度,要回陳定,那麼就必然要付出更高的代價。並且,還會因此為了一個不想幹的人激怒君於丘……

  所以,蘇言最終,還是決定犧牲掉陳定。

  這也是她上一世深藏在心底,最為愧疚的一件事。

  沒想到,陳瑾竟然是陳定的親生哥哥,為他尋仇而來。

  被掐著脖子,蘇言說話有些艱難,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惶恐:「有得必有失,死在陳大人手中的人,哪個不是別人的兒女、爹娘,或者兄弟姊妹?你這樣,不過是遷怒於我,如今提起又有何用?」

  陳瑾看著驚詫之後,卻是若無其事的蘇言,瞪著眼就要捏住她的脖頸,讓她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。

  卻見蘇言面色一整,冷聲喝道:「陳大人串通四大世家闖入皇城,行逼宮之實,居然還敢自稱忠於皇上?」

  聞言,陳瑾手臂一顫,繃著臉一聲不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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