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穿越·宮闈 > 負春風 | 上頁 下頁
六六


  樸素得近似寒酸的房間,只有一床一桌一椅。一位身穿灰色布衣的婦人手中撚著佛珠,梳得齊整的頭髮盤了起來,絲絲銀色滲透其中,神情恬靜地坐在床沿。

  略顯蠟黃的臉,毫無血色,兩頰明顯消瘦,看似是大病初愈。雙目無神,掃向門邊時黯淡無光。

  見她這般憔悴,又聽著如往日那般溫柔慈祥的聲線,蘇言雙眼一熱,登時落下淚來。

  視同親生娘親的霜姨,居然為了她的離去生生哭盲了雙眼,再也看不見了麼?

  心痛與愧疚蜂擁而至,蘇言任由臉上的淚水緩緩滑落,邁著沉重的步伐慢慢地走到了李霜的面前。

  「……是誰?」不是熟悉的腳步聲,主持又絕不會輕易接待陌生人,婦人有些疑惑,側過臉又低聲問了一句。

  蘇言跪在她面前,握住李霜的手,泣不成聲。

  雖然不清楚是誰,可是聽到那壓抑的哭聲,李霜面上一柔,眼中掠過一絲憐惜,伸臂輕輕地拍打著蘇言的手背,無言地安慰著。

  蘇言趴伏在李霜的膝頭,忍不住放聲大哭。

  這麼久深藏在心底的委屈、難受和不安霎時找到了宣洩的出口,像個被人欺負了的孩子,回到了母親的懷中;又如同漂泊了許久的孤船,終於找到了可以靠岸的地方。

  好一陣,蘇言才不好意思地抬起頭,紅著眼用力擦掉面上的淚。

  盯著李霜,她卻不知道如何開口。

  一個已經死的人突然出現,霜姨怕是不會相信自己的話……

  蕭霖從容踏入,將手中的白玉琴放在桌上。

  蘇言會意,起身走至桌前坐下。沉吟片刻,這才抬手在琴弦上輕輕一撥。

  柔和的小調徐徐響起,一首哄著孩兒入睡的平常曲子。簡簡單單,卻是她心中最熟稔也是當年學琴時彈起的第一首琴曲。

  李霜拿著佛珠的手一顫,怔在原地。

  當耳邊傳來蘇言輕輕哼唱時,她再也按耐不住,猛地站起身,摸索著向前。

  蘇言生怕李霜看不見而被絆倒,急忙停下了彈奏,上前扶住了她。

  李霜急急抬手在她臉上摸著,指尖發涼,微微抖著,胡亂地問著:「小蘇,是小蘇麼……感謝觀音菩薩,感謝上天……」

  她哽咽著,一把將蘇言摟在懷裡:「小蘇,乳娘日也盼,夜也盼著,沒見你托夢來。好不容易,終於盼來了……」

  蘇言枕著李霜的肩頭,雙眼通紅,有點哭笑不得,敢情乳娘還以為面前站著的不是人,而是是鬼來著?

  鬼神之事素來匪夷所思,她這般在蘇家大小姐身上重生,也是不明不白的,一言難盡。

  蘇言避而不答,抬手覆上她的雙目,心疼道:「乳娘,你的眼睛……」

  李霜平和地含淚而笑:「有所失必有所得,乳娘這不是把你盼來了?」

  眼底才止住的溫熱,聞言又湧了上來,她上前用力地抱住霜姨:「乳娘,你要好好的……都是小蘇不孝。」

  李霜輕拍著她的後背,低笑道:「才一段時日不見,小蘇怎麼變得如此愛哭了?」

  聽罷,蘇言吸吸鼻子,眨著眼勉強將淚意壓下。

  見李霜面上露出幾分倦意,蘇言攙扶著她到床榻上睡下。聽著乳娘絮絮叨叨地說起兒時的趣事,又叮囑著自己好生保重。

  漸漸的,聲音低了下去。

  蘇言一瞧,乳娘已是沉沉睡去,一臉恬靜,嘴邊還含著淺淺的笑意。

  她握緊李霜的手,在榻前守了很久,這才依依不捨地隨蕭霖離開。

  「師傅,我能在廟裡留一段時日麼?」

  蕭霖回頭,淡淡道:「言兒願意在這裡陪著李霜,從此以後不回宮裡去?」

  蘇言一怔,緩緩搖頭。

  他滿目了然,又問:「那言兒又能在此處留幾天?到時候,還得讓乳娘再次為你擔心難過?」

  聽罷,她無言以對。

  師傅是對的,自己一心想要回到皇宮,不可能一直呆在觀音廟裡。

  霜姨知曉了真相,如今的身子怕是再也承受不住。

  倒不如讓她當作是一場美夢,從此了斷心結。

  「言兒的事,而今有多少人知曉?」兩人並肩走著,蕭霖突然問道。

  「沒有,「蘇言搖頭:「只有謝當家以為當初的我是假死,換了身份重新入宮。」

  單憑那日在宮中,謝昊由始至終的一句「蘇公子」,她已是明白,這人至此並不相信自己會被前太子君于丘所殺。

  不知是謝昊高估了她,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?

  蕭霖慎重道:「鬼神之說雖然在民間並不少見,只是言兒身份特殊,免得被有心人利用,還是不要洩漏為好。」

  蘇言瞅著他,躊躇道:「……連皇上,也不能告知麼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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