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兩娘子(73)_安思源

七三

　　夕蘊順著他方才的目光看了過去，伴隨著姑娘的嬌笑聲，一個男子走了進來，銀灰色的衣裳很招搖，眉宇間有隱隱的戾氣，跟越浩比起來長得並不遜色，只是多了一份陰鷙。

　　沒多久，內堂的簾子就被人掀起，進來的人是馮月。她被夕蘊威脅利誘了好一陣子，才答應帶一些姑娘來姑蘇。馮月微笑著對夕蘊說：「外堂那個人想見你，是徐瓷。」

　　好歹在風月場打滾了那麼多年，這些個達官顯貴，馮月就算沒有伺候過，也能一眼認出，這是職業必備技能。

　　「帶他去樓上貴賓堂，別讓他見到越蒙。」夕蘊叮囑了一聲，逕自往裡面走去。

　　繞過後院，是她的寢屋，比起外頭算是簡陋得很了。換了一件衣裳，稍微打扮了一下，她才朝著二樓走去。該怎麼應對？如何不讓他對越浩起疑？這些……夕蘊全都沒想好，她只知道要趕緊把這個煩人的傢伙解決掉，必要時剁上幾刀也可以，不然她和越浩可能會一直沒好日子過。

　　「徐瓷？」剛一進門，夕蘊就毫不避諱地直呼其名。

　　「姑娘認得我？」徐瓷愣了一下，原還以為要周旋上好一陣子的。

　　「不認識。」夕蘊搖了搖頭，找了一個離他稍遠些的位子坐下，定定地看著他。

　　「姑娘是如意坊當家的？」見夕蘊點頭，徐瓷笑了下，「呵呵，想必姑娘也知道，入鄉隨俗，各地經商都有潛規則。依姑娘的做法，就算徐某能容，怕是姑蘇絲商會的人也容不下。」

　　「他們容不下，關我什麼事。我一沒偷，二沒搶，你瞧見沒有，下面那些人花了銀子都還樂呵呵的，這也算違了姑蘇的規矩嗎？你們絲商會的人要是真容不下，那也去找幾個姑娘招攬生意好了，我不介意的。」

　　徐瓷咬了咬牙，發現眼前這女人雖然看起來直率，卻是字字句句都能讓人堵得慌。想了一會兒，他索性賠起笑臉，轉開話題了，「姑娘怎麼稱呼？」

　　「小如意。」夕蘊掩嘴嬌笑，越來越覺得這名字可親了。

　　徐瓷聞言後，臉色由青變白，瞬間又恢復了正常。他試探性地問：「你認得楊釗嗎？」

　　「咦，你也認得楊釗啊？不可能啊，他所有的事我都一清二楚，可我從來沒聽說過他還有個朋友叫徐瓷。」夕蘊一副很驚訝地表情，愣是沖著徐瓷狠眨了好幾下眼，滿臉無辜迷惘。

　　「呃……我不認得。只是剛巧前段時間在揚州，聽說了楊禦史和姑娘的事，姑娘怎麼不待在花滿樓，到這兒來經商了呢？」這次，徐瓷笑得更親切了，有道是要搞定一個男人，就要先搞定他身邊最親近的女人。

　　「天寶年間流行妓女從良啊，你沒聽說嗎？我這不就是趕個潮流嘛。楊釗走的時候為我贖了身，還給了我好多銀子，然後說讓我做點小本生意。總之除了嫁人，我做什麼都可以。那你說妓女還能做些什麼，我總不能再去開家妓院吧？要是讓楊釗知道怕是會殺了我。我思來想去，這不就開了一家像妓院的絲棧咯，這樣我的技能可以發揮到淋漓盡致，兩全其美啊。楊釗還說了，我只管去闖便是，愛去哪兒就去哪兒，若是遇上麻煩就告訴他，他會來解決的。你瞧見外頭那個如意坊的牌匾沒，那字很龍飛鳳舞吧，除了我們的賬房先生沒人認得，可是沒法子啊，那是楊釗賜的牌匾，再醜都得掛著……」夕蘊喝了一口茶，繼續說，「瞧我，一說就沒完了，徐公子來做什麼？該不會是絲商會的人對我有意見，想趕我走吧？」

　　「呵呵，怎麼會，徐某只是聽說這兒開了家絲棧，頗具特色，來看看而已。姑娘和楊禦史的感情看來很好，怎麼楊禦史沒把你帶回長安嗎？」

　　「你在說笑吧？你也是男人，外頭偷完腥也就罷了，還會帶回家嗎？我倒寧願他給我一些銀子，還是別談感情的好。」

　　「你……真的是小如意？」徐瓷還是將信將疑。

　　的確是一個很謹慎的人，夕蘊抿唇輕笑，眸光犀利了幾分，「你是要我把楊釗請來，才打算讓我經營下去嗎？」

　　「姑娘說笑了……」

　　「叫我小如意就好，姑娘來姑娘去的，怪諷刺的。」通常說騙得了自己才騙得了別人，夕蘊小心翼翼地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。

　　「你很直率，楊禦史的眼光果然不俗。」是不俗啊，如果不是競爭對手的話，徐瓷會對眼前這個女人多幾分好感，「我不會讓絲商會的人為難你的，我也希望你不要讓我難做。如果遇上什麼困難，可以找我，只要是姑蘇的事我應該還是能幫上忙的。」

　　「我不會在姑蘇久留，是不是就算我不在了，你一樣不會為難如意坊？」找仇人幫自己的忙，這種感覺實在讓夕蘊覺得爽。

　　「你要去哪兒？」徐瓷狐疑地看向她。按理說，新開的店鋪，應該會放不下才對。

　　「還能去哪兒？你以為我捨得啊，偶爾總要去長安跟某人彙報一下現況吧。」

　　徐瓷被她這坦率的回答逗笑了，「只管去便是，我會儘量幫你。」

　　聞言，夕蘊豪爽地敬了他一杯，她知道無奸不商，也知道男人的話不可信。所以壓根兒不指望徐瓷真會幫她什麼，只想著能熬過一段日子，把該賺的賺回來，順利消失就好。怕是徐瓷不會輕易相信她的身份，早晚會查出些端倪的。

　　一直聊了很久，直到打烊的時候，夕蘊才笑著把徐瓷送走。

　　徐瓷前腳才跨出店門，越蒙的叫嚷聲就從後頭飄來了，「你瘋了嗎？他萬一真托邱均去問牌匾的事怎麼辦？」

　　「那牌匾確實是楊釗的傑作啊。」她花了很多工夫才求來的好不好？

　　「……難道你就確定楊釗不會告訴邱均你的身份嗎？」

　　「說就說唄，到時候銀子也賺回來了，嘔的是他，又不是我。」

　　「他會把這仇記在大哥頭上。」

　　「如果如意坊能把我先前虧損的銀子賺回來，多半也能在姑蘇立足了。你說，如果揚州的展家絲棧最後吞併了如意坊，會不會讓徐瓷有所忌憚？說不清了，賭一賭吧，那些銀子我存了好多年了，要是真沒了，心好疼啊。」若是賭贏了，或者能為越浩增加些勝算；即便輸了，似乎損失也不是大吧。

　　「……」越蒙著實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了，原以為她來姑蘇只是散心，來了才知道前陣子為了展府，夕蘊耗盡了那麼多心力。先前還覺得她只是為了賺回自己的銀子，現在才知曉，說到底還是為了大哥……

　　有些謊言是不能亂說的。

　　誰也沒料到，楊釗會那麼留戀揚州的山水，才離開沒多久，居然……又回來了！

　　更讓人沒料到的是，楊釗會對展越浩念念不忘。他到揚州的第一件事，就是邀展越浩小聚。

　　「才多久沒見，展當家怎麼就清瘦了那麼多？」

　　楊釗屏退了左右，包間裡只有他和展越浩兩人，氣氛有一些詭異。看著眼前一臉憔悴的男人，楊釗禁不住大笑，心裡多了幾分莫名的暢快。

　　「她說喜歡骨感美。」

　　「她難道還喜歡男人眼睛充滿血絲嗎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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