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兩娘子(72)_安思源

七二

　　夕蘊躡手躡腳地移開一塊磚，窺探著外面。守陵人很盡責地跟在越浩身後，進進出出，幾乎把萬家陵搜了個遍。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來搜了，前兩次都被她躲過了。夕蘊猜想，應該是越蒙暴露了她的行蹤。

　　又一次一無所獲，展越浩領著家丁往墓碑走去。一聲令下，家丁們有秩序地忙碌開了。拿出上好的瓷五供，點起香燭，擺開供品，斟上酒。

　　展越浩一直默不作聲地站在旁邊，臉色冷峻，這氣氛還真是無比的和諧。

　　夕蘊認得他身上的那件衣裳，是她選的顏色和花式，也只有越浩穿著才帥氣。

　　「姓萬的，我忍你很久了。」展越浩忽然開口了，臉上的表情仍然沒有變化，「全天下都以為你是聖人，你滿意了吧？到死都陰魂不散，讓她忘不掉。每次她提起你的時候，那一臉欠抽的表情，你看了是不是很得意？她以前在你面前喚我『展當家』時，你一定很想笑是不是？不用掩飾你的快感，你的眼睛早就出賣了你的心。去求畫的那天，我就想把你碎屍萬段了！我不過就是跟你求一幅她的畫像，你需要把自己也畫進去嗎？還摟著她，世人都知道你們恩愛了，你有必要這樣重複強調嗎？現在我好不容易娶到她了，可她滿腦子還是刻著你的名字，你的體貼、你的喜好，一點一滴她全記得！你看見這件衣裳嗎？是她挑的顏色款式。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你說過，你喜歡墨綠色！更不會忘記那死丫頭是因為你才喜歡竹子的。她現在失蹤了，不過你別得意得太早，我早晚會把她找出來，等我們生了一窩孩子之後，我會帶著他們一起來拜祭你的……」

　　不知道過了多久，展越浩終於罵舒坦了。他長籲了一口氣，吩咐家丁們又加了一炷香。這口氣他憋了三年多了，終於找到了發洩的渠道。他甚至後悔自己沒有事先組織一下語言，寫在紙上，那樣罵完之後還能燒給萬漠看。

　　「當……當家的……還剩好多紙錢，要，要燒嗎？」有個家丁捧著無數紙錢，顫巍巍地問。

　　「你們覺得呢？」展越浩的目光掃了過去，沉著聲反問。

　　我們覺得你傻了！

　　當然，眾家丁們不敢把這話說出來，仍舊恭謹地繼續做著手上的事，等待著他們當家的主動喊停。

　　直到展越浩收攤走人了，墓塚裡的夕蘊還是一臉呆滯。

　　經歷夏末的降價風波之後，姑蘇的絲市低迷了一陣子，各大絲棧都傷了元氣，不少商鋪索性關門轉行。百姓們早就趕在降價的時候搶購了大量絲綢，才初秋，生意就已經相當清淡了，就連徐家絲棧也大不如前了。

　　偏偏就在這時，城中有一家絲棧異軍突起，把姑蘇的初秋給攪得異常火爆。

　　那家商鋪僅開業十天，就威脅到了姑蘇不少絲商。消息傳得很快，這一季的姑蘇絲商大會被迫提前召開了。

　　已近午時，整個議事廳依舊吵鬧不休，話題的焦點皆圍繞著那家絲棧。

　　身為會長的徐瓷終於不耐煩了，重咳了一聲，打斷了面前那人的滔滔不絕，「說了半天，那到底是一家什麼樣的鋪子？當家的是誰？」

　　他實在很好奇，聽說那家絲棧當家的是個外鄉人。在徐瓷的印象中，一個外鄉人能在短短十天之內就成為他的勁敵，只有一個人能做到，那就是展越浩。可是，聽說展家大夫人失蹤了，展府也正兵荒馬亂，理應沒空來姑蘇挑開戰局才是。

　　「呃……」那個男子頓了一下，不知道該怎麼形容。想了一會兒才開口，「那家店叫做'如意坊'，應該說是一家更像妓院的絲棧……」

　　「如意坊……」徐瓷繁複咀嚼著這三個字，「什麼叫做更像妓院的絲棧？」

　　「如意坊門口每天都站著好多姑娘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，長得也水靈，個個嬌媚得很，見有人路過就往店里拉。店堂裡，清一色的全都是姑娘，會貼身幫你選購絲綢，還會陪著聊天，聊著聊著那些客人就沒了方向，就會買上很多，簡直就是個讓人流連忘返的絲棧……」

　　「價錢呢？」徐瓷皺眉問道。

　　「不算太高。如意坊把絲綢分為三等，價錢不同，適合各個層次的客人，這樣平均下來依舊還在成本價之上，口碑卻很好，給人造成比較便宜的錯覺。」

　　「貨源哪兒來的？」

　　「……不知道。」那個絲棧簡直就是一個謎。

　　「聽說之前那些聯合降價的小絲棧都轉行了，他們應該還有囤積下來的貨吧？」

　　整個議事廳陷入沉默。那場降價風波來得莫名其妙，至今都沒能找出根本原因。而那些參與這件事的絲棧，大都轉行了，在轉行之前，他們很有可能會把囤積的絲綢賣掉。這是徐瓷能想到的唯一可能，顯然那些絲棧降價是有人操控的，或者如意坊也是那個人的傑作。

　　「如意坊……如意……」靜謐中，徐瓷忽然開口，反復咀嚼著這三個字。腦中猛地就想起了「小如意」。

　　難道，會是楊釗的人？

　　「徐公子？」他的失神，讓一旁的人疑惑起來。

　　「沒什麼，明天我去那家店看看。」

　　這是夕蘊到姑蘇的第十一天。

　　在經過一番思想鬥爭後，她還是來了。兒女情長是要的，但是這些爛攤子也是註定要收拾的。

　　「越蒙。」看了一眼外堂的熱鬧，夕蘊意興闌珊地喚了一聲。

　　「嗯？」身旁的男子從賬本中抬起頭，看著她。

　　「你說展越浩會等我回去嗎？還會不會在外面胡來？應該不會吧，我把揚州妓院稍微好一點的貨色，都帶來了耶。」

　　越蒙歎了一聲，放下賬本，眼神由原本的溫柔變成了不耐，「你有必要每天重複這個問題嗎？」

　　「很多遍了嗎？」她還真沒覺得，只是想到了就會問而已，「其實……真不想來姑蘇。」

　　「呵呵，沒想到大哥居然可以讓你對賺銀子都失去興趣。」僅僅只是一句調侃，越蒙卻說得很酸澀。他掙扎了很久，還是沒有辦法因為姐姐的事去怨恨任何人，至於夕蘊……是喜歡極了，卻說不出口。

　　「我來姑蘇不僅僅是賺銀子，還想見一下徐瓷。」

　　「是嗎？那你可能馬上就要如願了。」說著，越蒙瞟了一眼門外，抱起賬本向隔間走去。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