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兩娘子(60)_安思源

六〇

　　「錢小弟，你怎麼能做出對不起我的事？我對你那麼好，有好吃的都讓給你吃，什麼都聽你的，你居然背著我又去見那個臭小惠……她眼睛沒我大，鼻子沒我挺，皮膚也沒我白，連聲音都沒我的好聽，你說你說，你到底看上她哪一點了？」

　　夕蘊瞠目結舌地看著突然殺出的從涼，好戲劇性的變化，讓她都不知該怎麼應對了。她這弟弟也忒吃香了點吧……

　　「什麼跟什麼啊，論輩分我是你舅舅，我一直把你當侄女來疼愛的，你不要誤會。」

　　瞧！他居然還說得煞有介事！

　　夕蘊絕望了，只好無力地沖著如樂說：「走，我們回東園，我要補一覺。」

　　在如樂的攙扶下，夕蘊就這麼走了，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她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眼前這意料之外的一幕吸引去了，就連楊釗和方明婕也看得興致勃勃。

　　晚膳時，展越浩才回府，對於白天那幾個小鬼的事，大夥兒都不敢多嘴。因為從涼小姐已鄭重警告過了，這種當場被人拒絕的丟臉事，他們必須假裝沒有看到。

　　直至去陪錢有為喝酒時，越浩才從他口中得知，卻也沒多說什麼，一笑而過了。

　　他只盼著從涼和從商能快樂，不願去干涉他們太多。何況那幾個孩子才多大，愛來愛去的不算數，隔個幾天，興許就忘得一乾二淨了。

　　「我這兒子是夕蘊帶大的，你千萬要讓從涼離他遠些。別自己被我女兒吃死了還嫌不夠，再把女兒賠給我兒子。」

　　「爹，你多心了……」展越浩握住酒盅的手抖了抖，有苦難言。雖然是真被那個笨妞吃定了，但是被人這麼直言不諱地當面說出來，也的確感覺太窩囊了。

　　「你還別說，他們倆繼承了我的優良傳統，當年夕蘊她娘就是被我騙到手的。我們錢家人什麼都不擅長，騙術可是一流的。你瞧，你這不是被我女兒騙得血本無歸還樂呵呵的嗎？」

　　爹，你能不能不要那麼直接……

　　展越浩無從反駁，只好暗自在心底叫苦，乾脆把酒盅放下了，這樣抖啊抖的，好酒全被抖掉了。

　　「好了，換個話題。你出資給戶部和工部補救錢塘水利的事，千萬別讓夕蘊知道。她要是知道你這樣浪費銀子，你就慘了。」

　　……這話題，換和不換有什麼區別嗎？

　　越浩只好點了點頭，他確實沒敢跟夕蘊提起。也只有這樣，才能喂飽楊釗，送走那尊大神。那些銀子對他來說算不上什麼，但是對於夕蘊來說意義就完全不同了。她要是知道了，說不定會把楊釗給剁了。

　　「當家的，方夫人急著要見你。」門口傳來了丫鬟的通報聲。

　　這一刻，對展越浩而言，那聲音悅耳極了。雖然他很喜歡陪錢有為喝酒聊天，但並不表示他喜歡被人一再提醒他有多在乎夕蘊。

　　「爹，你少喝些酒，早些睡吧，我去看看。」

　　「去吧去吧。真是被那個丫頭帶壞了，怎麼變得跟她一樣嘮叨了。」錢有為揮了揮手，咕噥著。

　　越浩輕笑，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很溫馨。有了爹，能讓他疲勞之後發發牢騷；有了她，能相濡以沫。人生總會在某個瞬間豁然開朗，譬如此刻，他突然很想放下一切，仇恨、爭鬥、爾虞我詐……通通都放下，就做個普通人，妻兒滿堂，安享天倫。

　　想著，他已經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前廳，方明婕正端坐在一旁，失神地握著茶盞，不喝也不放下。見他出現後，她才擱下茶盞，笑著起身，「當家的，我是來送賬本給你過目的。上個月大夫人說她忙，把賬暫交給我管了，才剛整理出來，你看一下吧。」

　　丫鬟上前接過賬本遞過來，展越浩使了個眼色讓她先下去，然而才入座，淡淡地說：「辛苦了。」

　　他很清楚，夕蘊能忙些什麼，不過就是懶得管理賬目而已，他記得她看見數字就會頭疼。

　　「哪裡的話，大夫人沒來之前還不都是我管著的？已經習慣了。」

　　「你來得正好，我本打算明兒一早去找你的，有些事想先問一下你的意見。」猶豫了一會兒，展越浩說道。

　　「什麼事？」方明婕抿了抿唇，有種不太好的預感。

　　「我跟越蒙商量過，你的年歲也不大，長得也漂亮，就這樣待在展府一輩子太可惜了。越蒙的意思是，希望我能為你找個好人家，到時候，展家依然還是你的娘家，越蒙也依舊是我弟弟。我想，越蒙這想法是好的，但還是該先詢問一下你的意思。」這件事越浩已經放在心裡很久了。

　　趁最近一些事漸漸告一段落，便跟越蒙提了一下，他倒是很滿意這樣的安排，但方明婕這邊卻著實難辦。

　　如同展越浩所料想的一樣，她幾乎不假思索地就拒絕了，「當家的這是在笑話我嗎？我一個寡婦，又在展府待了那麼多年，外頭風言風語早就傳遍了，誰還看得上我？」

　　「話也不能這麼說，寡婦也沒什麼，夕蘊不也守過寡？算起來在揚州城裡，她的名聲也不怎麼好……」

　　「我跟大夫人是不同的，她能幹，又生得漂亮，很容易就讓男人喜歡上了。當家的起初不也排斥得很嗎，現在看來也漸漸心動了。還有楊禦史，今天小弟失蹤，全靠他幫著才找到了，而且他對大夫人也是呵護得緊。這全是因為大夫人生得討喜，我哪能跟她比。」一激動，方明婕也顧不上什麼了，只覺得展越浩忽然會有這打算，一定是夕蘊攛掇的，一念及此就急急地打斷了越浩的話，一股腦兒地把心裡積壓的事全說了，口氣難免帶著些酸意。

　　越浩也不傻，能聽出她的言下之意，「她跟楊禦史只是朋友。」

　　「怕是只有當家的這麼想吧，楊禦史跟大夫人那麼親近，當家的難道一點兒都不覺得有什麼嗎？」

　　「夕蘊有分寸，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。我想，如果是她主動親近一個人，那多半是那人身上有她想要的東西。」即使不常待在府裡，他也清楚夕蘊和楊釗之間的事。她總是避著他，避到連茅廁都塌了，還有什麼好懷疑的？

　　展越浩無心的一句話，卻讓方明婕聽出了不同的味道。如果主動親近一個人，是為了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……那夕蘊能從楊釗身上得到什麼？想到楊釗來揚州的目的，方明婕便了然了。她是想幫越浩嗎？也許她能輕輕鬆松地讓楊釗放過展府。如果她真的做到了，那在展越浩的心中，她的位置就更穩固了。

　　想到這兒，方明婕不禁戰慄了一下，要是真那樣了，她還憑什麼去爭？

　　「明婕……」見她臉色越來越不對勁，越浩有些擔憂，輕喚了一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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