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兩娘子(45)_安思源

四五

　　「你可以去做你該做的事了！」展越浩咆哮了，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他的管家也那麼有個性。

　　又是街城，仍舊如上回一樣的入夜時分，四周很靜，夏日蛙鳴更顯刺耳。

　　路過上次那個泗叔出現的酒館時，越蒙下意識地看了一眼，今天生意很冷清，只三兩個人，勸酒聲倒是很響亮。

　　「小弟。」越蒙稍稍放緩了馬車，轉頭朝著車裡喚，「你認得泗叔嗎？」

　　「是說萬泗叔嗎？認得啊，他以前常來萬府走動，是萬姐夫的遠親，待人可好了，每次見我都偷偷塞銀子給我花。」

　　錢小弟的聲音從車裡傳了過來，越蒙暗自思忖了起來，都說童言無忌，小弟的話該是假不了的。

　　「為什麼忽然提起泗叔？」錢小弟想起許久沒見到泗叔了，怪想他的。

　　「沒什麼。對了，別忘了你姐的囑咐，今日來街城的事千萬別跟你姐夫說起，不然往後我再也不帶你來了。」越蒙笑了笑，很巧妙地帶離了話題。

　　「我才不會說呢。姐夫淨教我些餿主意去騙女孩子，我姐說了，那些辦法只會騙到傻妞，難怪小惠都不理我了。」

　　「可不是嘛，你姐就是這麼被你姐夫騙到的。前車之鑒，要牢記。」

　　吵吵鬧鬧的聲音，一直到了蜀岡才停下。錢小弟一溜煙兒地從馬車上躥了下來，動作奇快，嘴裡不停地嚷嚷著，「小惠，小惠，我來看你啦！」

　　隨著他的叫聲，面前那一排看似簡陋的屋子全都掌起了燈，通亮通亮，連綿成一條線。好長的一條線，越蒙驚詫了半晌，沒想當初萬漠送給夕蘊的竟是那麼大一塊地。一個以畫為生的男人，輕輕鬆松地在揚州買下如此大的一塊地只為博紅顏一笑，這……可能嗎？

　　「你真是的，怎麼進了私塾還是那麼吵鬧？一看就知道你沒內涵。」正中那棟較大的屋子開了門，一個書生打扮的男人走了出來，邊說邊整理著衣裳。

　　他看起來年歲不大，也就二十五六歲的樣子，柔柔弱弱的。沒過多久，這個書生就注意到了越蒙，困惑地皺眉迎了上來，「你是？」

　　「展越蒙。」怕夜太深，路就難走了，越蒙沒心思繞彎子，回得很簡潔。

　　那個書生顯然並不打算給他好臉色看，「展家的來做什麼？那兩個討債小鬼，已經搞得我們人仰馬翻了。」

　　「我有些事想要你們幫忙查。」越蒙故意忽略掉他的排斥，開門見山。

　　「展二爺在開玩笑嗎？蜀岡上淨是些落魄書生，和一群無家可歸的孩子，能幫你什麼。」書生斜了他一眼，每每想到展越浩對錢夕蘊的態度，就無法對展家人和顏悅色。

　　「是夕蘊讓我來的。」越蒙聳肩。說實話，他也不明白夕蘊為什麼讓他來找這群人幫忙查陸儀。

　　這話一出，書生的臉色立刻就變了，比起先前緩和了不少。

　　「大呆，大呆，快告訴我小惠換到哪間房去了，我要見她。」錢小弟的聲音又一次不合時宜地插了進來。

　　「倒數第二間，下次不要叫我'大呆'！我叫戴詩頤！」戴書生吼得興起，可是錢小弟卻壓根兒不理他，迅速朝著前頭奔去了。慢慢平復住心情之後，他又打量著越蒙，轉身說：「進屋說吧，外頭有蚊子，會咬死人的。」

　　興許是戴書生吼得太大聲的緣故，又興許難得看見有陌生人來這兒，其他書生也都湊了過去，一塊擠進了中間那間大屋。越蒙頗覺得不自在，也學著夕蘊的樣子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脖子。那一雙雙打量的目光，讓他覺得自己就像院裡的姑娘，正在供人估價。

　　事實是，他的感覺竟然對了。

　　「既然是夫人介紹來的，那她應該跟你說了價格吧？不管查什麼，我們都能幫你搞定。十天之內是一百兩，半個月是八十兩，一個月五十兩。超過一個月不計價，因為我們查事情從來不會超過一個月。」

　　「訛詐嗎？」越蒙瞪大眼，懷疑自己誤闖進了賊窩。一百兩啊，展府最好的絲綢都能買上無數匹！

　　「怎麼可能，人無信而不立。就算你是夫人介紹來的，也不能這樣污蔑我們，這些價格可是早有規定的！」最先不滿的是戴詩頤，猛地就不知從什麼地方抽出一張紙，塞進越蒙手中。

　　白紙黑字，確實清清楚楚地寫著價格，那字跡，越蒙一眼就認出是夕蘊的傑作。

　　「要想二價，就趕緊走，我們還趕著去和周公博弈呢。你出去打聽打聽，我們可是人稱'韓康第二'的，口不二價，雖沒三十餘年，也有個幾載了……」

　　「好了好了，說定了就是，十天后我來取消息。我要知道陸儀在進戶部侍郎府之前，是做什麼的，陸儀就是……」

　　「知道了，你十天后再來吧，陸儀的事我們清楚得很。」很快，戴詩頤打斷了他的話，又從他手中把那張寫著價目的紙奪了回來，開口逐客了，「展二爺快回吧，趕緊把錢小弟帶走。」

　　直到離開蜀岡，越蒙都覺得在雲裡霧裡，他連屁股都沒坐熱，茶也沒喝上一口，就被他們趕了出來。而那群書生竟然還信誓旦旦的保證十天能解決，是不是太不靠譜了？

　　「你放心啦，他們是《揚州雜聞》的人，當真沒什麼是大呆他們挖不出的。尤其你還說了是姐介紹去的，他們怕見到姐，沒準兒五天就給你查出來了。」看出越蒙的迷惑，錢小弟忽然鑽出頭來，笑嘻嘻地說。

　　想到五天后又能見到小惠，小弟覺得心情舒暢極了。

　　「《揚州雜聞》……原來是這樣，怪不得你姐叫做銀不換，她藏的銀子怕是比展府還多。」越蒙終於明白夕蘊為什麼非要他來蜀岡求援了。小小的驚訝過後，他只有莞爾笑歎。真是搞不懂那女人，拼了命地賺那麼多銀子，究竟是為何？

　　明天就是夏影的周年祭了，整個展府裡裡外外都忙得焦頭爛額。展越浩好些日子沒回府了，聽說是日日和陸儀在一塊，偶爾空了還會在絲棧待上一整天。

　　方明婕垂下眸，撥弄著眼前精緻的糕點。分明覺得餓了，卻又不想吃東西，總覺得心裡壓著事。

　　這樣子持續了好些天，她才漸漸明白了。就這樣坐在自己的園子裡，身在展府，卻始終猶如局外人似的，看著旁人忙忙碌碌，她卻閑得慌。

　　愛他，就為這樣一個理由，方明婕待了好多年。從前有夏影，而後又有了夕蘊，這兩個女人都是她怨著卻無法去恨的。一個知書達理，總是恭恭敬敬地待她；另一個率真嬌俏，那笑容灼熱得讓人躲不過。可方明婕萬萬沒料到，如今竟然還會冒出個陸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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