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兩娘子(44)_安思源

四四

　　酒樓的生意很興隆，店裡掌櫃的迎了出來，一臉媚笑地招呼了一聲，就領著他們往樓上走去了。

　　「展當家的，你總算來了。喲，展三郎也來了啊。瞧我，也沒準備什麼好酒好菜招待你們。」

　　一進門，邱勝全就主動迎了上來，面頰上僵硬的笑容，顯露出了他的緊張。

　　展越浩笑著隨他入座，很沉默，輕掃著桌上的酒菜。酒是上好的陳年酒，菜是這家酒樓的招牌菜，一旁坐著兩個姑娘，搔首弄姿，眼波含媚。衣裳很精緻，就是太節約布料了，展越浩不喜歡。如果每個女人都這麼打扮，那他的絲棧就沒什麼生意了。

　　「這是我的兩個家妓，入春時剛買的，展當家要是喜歡，在下就割愛了。」注意到了展越浩的目光焦距，邱勝全趕緊說道。

　　其實他從不養家妓，只是因為聽說展越浩好女色，為投其所好，特意帶了兩個來。

　　「呵呵，不用了，展某是有色心沒色膽，家裡面那個太強悍了，我可不敢再亂來。」

　　「呃……原來展當家跟夫人那麼恩愛……」邱勝全覺得匪夷所思，眼瞪得很大，滿臉的驚訝。越浩卻只笑不答，似是而非的模樣。見有些冷場，邱勝全乾笑了兩聲，又招呼，「我們也別光顧聊天，吃菜吃菜。展三郎，你也別客氣，拘束什麼？我們也算熟人了，前些日子不是剛見過面嘛。」

　　「前些日子？」展越浩皺眉，覺得他這話說得很著意，可還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。

　　「哦，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那個開酒樓的朋友，那日他也邀請了邱侍卿，一膳之緣而已。」吳越笑著解釋，眼神偷睨著越浩。

　　聞言，越浩點了點頭，沒有多說什麼，靜靜地呷了一口酒，已經沒有興趣再拐彎抹角了，他索性主動挑開了話端，「邱侍卿這次來揚州，還特地邀請展某，是什麼公務？」

　　「這個……不瞞展當家，我也是受命于戶部侍郎。展當家也該聽說了，朝廷近來查得緊，我們這些食俸祿的，也就只是循例查一下罷了，展當家不要多心。前些日子我也跟展三郎提過，展府絲棧在這當口樹大招風，聽說展當家大舉吞併了好些絲棧，朝廷覺得展府本是紙商起家，忽然離開錢塘，轉做絲綢，動作又那麼大，著實有些蹊蹺。」邱勝全說著，油亮亮的臉上堆著笑，他自覺實在不適合來做探人口風的差事，就連這段說辭也都練習了許久。

　　「展某明白，朝廷的疑惑也不無道理。」展越浩輕笑，轉頭看向身後立著的東叔，「東叔，你帶來的那些賬本呢？交給邱侍卿，讓他回去好好看看。邱侍卿，若是有什麼問題，儘管來問展某便是。」

　　「不，不用了……」邱勝全擦了擦汗，面色尷尬。

　　他只是為人中庸，又不是傻子。展越浩能那麼大方地交出賬本，給人盤查，怎麼可能還留有漏洞。

　　「不用嗎？那邱侍卿要是有什麼需要展某幫忙的，儘管開口。」

　　「展當家是個明白人，朝廷也不願刁難你，可還是那句話，樹大招風，有人故意要借朝廷讓你難堪。戶部侍郎過些日子就會來揚州，有些事必須是要秉公辦理的，不過他讓我先給展當家帶個口信，說是展府早年發跡的時候不夠狠，本該把有些人的口都堵上的；還有展夫人和鹽商會的關係，實在很惹人揣測。」

　　「這話是什麼意思？大嫂才剛嫁入展家沒多久，關她什麼事？」忽然地，吳越顯得有點激動。

　　不僅讓邱勝全不解地蹙起眉，連展越浩的臉色也不那麼自然了，瞟了吳越一眼後，他說道：「展某明白了，多謝邱侍卿。改日，等亡妻的年祭辦完，定當好好設宴款待邱侍卿。」

　　「呵呵，哪裡哪裡，展當家能明白邱某的意思就好。那今日也不多叨擾了，改天好好敘舊。」

　　「嗯。」展越浩應了一聲，推了推身旁正在發愣的吳越，「送送邱侍卿。」

　　東叔立在臨窗處，機警地看著樓下街景。吳越和邱勝全的身影，慢慢從酒樓裡走了出來，映入了展向東的眼簾。他這才轉過頭，「當家的打算怎麼安排？」

　　「盯緊陸儀，別讓她接近小蘊。明天你挑些上好的絲綢，再帶上些銀子，去趟邱勝全的別館，給多少你做主就行。順道問下邱勝全，邱均喜歡什麼。」

　　「這個我明白。只是夫人的事……我們畢竟不能滅了所有私鹽商的口，怕是有點難辦了。還有，邱勝全剛才的意思，顯然邱均本是不想惹上展府的，現在這局勢，想來他不是被人慫恿，就是遭了什麼脅迫。也許，光是擺平邱家那兩個，還遠遠不夠。」

　　「私鹽的事，我會處理的。我一會兒去喬嵩的別館，你去趟絲棧，給越蒙帶個口信，讓他好好查一下陸儀的來歷。」想了一會兒，展越浩才開口，心裡已經有了底氣。就像他始終牢記著錢塘展府的那場大火一樣，那個人應該也不會輕易忘記的。

　　「當家的懷疑陸姑娘？可你不是早知道她是邱均的家妓嗎，一個小小的家妓，至多也就想立點功，先前她不也試圖親近過喬公子？眼下找上展府，應該只是被喬嵩揭穿後急功近利的舉措，揪不出什麼隱情吧。」展向東猶豫著說，不太希望越浩在無用的地方花太多力氣。

　　展越浩有些疲累地起身，看著街市上的繁鬧，「我本也覺得她沒什麼，可小蘊說的也有幾分理，她似乎對展府盯得特別緊。大膽些說，我甚至覺得她是故意讓喬嵩看破的。那日在正廳裡，以她說的那些話看來，她分明早知道喬嵩認得小蘊，小蘊趕她去喬嵩別館住的時候，她臉上的表情太過鎮定。以她的頭腦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份早被喬嵩說穿了，沒理由還會賴著不走的。」

　　「也對，我看《揚州雜聞》，上頭說陸姑娘會跳霓裳羽衣舞。一個會跳這種舞的歌妓，理應很出名的，但是當家的幾乎逛遍天下妓院了，居然才剛認識她，有些不合乎情理。也許，陸姑娘一直都是被人養在府裡的……嗯，我一會兒就找二爺，讓他查查是誰為邱均引薦陸姑娘的……」

　　「東叔……」展越浩轉過頭，無力地喚了一聲，「往後這話私下說說就好，別在你家夫人面前說。」

　　「什麼話？」

　　「就是逛遍天下妓院。」

　　「哦，夫人不是傻子，這話不需要我來說。你當年要是不逛妓院，怎麼會認識夫人？」

　　「……那是兩碼事！」

　　「當家的太抬舉自己了，夫人壓根兒沒空跟你翻這些舊賬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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