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穿越·宮闈 > 二兩娘子 | 上頁 下頁 |
三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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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不要說我們好歹算舊識。做人偶爾虛偽就夠了,把虛偽當成習慣那就是噁心了。」 「真拿你沒辦法。嚴兄,若沒事的話你先請回吧,改天再找你淺酌。」話還沒出口,就被看透了,喬嵩無奈地搖了搖頭。婉轉地逐走嚴峰後,他才繼續開口,語氣裡雜了一絲極淡的寵溺,「這事很丟臉,換個人問,我就不會說了。那得從我買下陸儀說起……」 喬嵩那個丟臉的故事很長,等到夕蘊離開喬府的時候,天色已經暗了。鐘樓的鐘聲剛響過,她沒細聽,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。只瞧見天邊日頭落了一半,霞光染紅了天際,幾片奇形怪狀的雲浮著,煞是漂亮。 原本停留在街口的轎夫們,一見夕蘊走近,就一窩蜂地逃開了。 歎了口氣後,夕蘊下意識地想到了展越浩曾說過的話,那一句「原來你也知道自己不討喜」。 呆滯了片刻,她慢慢回過神,轎子怕是坐不成了。又不想那麼快回展府,最近總覺得那宅子裡壓抑得緊,興許是因為那些高手跟屁蟲的緣故。想了一會兒,她索性決定去看看從商他們,也不知道那兩個孩子現在怎樣了。 一路上,夕蘊的腳步很慢,透著一股漫不經心的悠閒。她想起了嚴峰和喬嵩的規勸,夕蘊也知道,他們都是想幫她,生怕她牽扯到這次的事件中。可是,她也有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啊…… 記憶百轉,街城的景色依舊,仿佛把她帶回了三年前的那個春日黃昏。 十七歲的錢夕蘊初為人婦,有一個願為她離鄉背井的夫君,他像爹一樣地疼她,像男人一樣地愛她。那一日,在街城,他送了一塊地給她,說:「這一生我不求你愛我,只求往後你能替我照顧謙鎮,替我撐住萬家。還有……別總是橫衝直撞的,不要再闖禍了,好好快樂。」 那天,夕蘊終於知道,這個畫得一手好畫的君子,為什麼會有能力替她擺平市舶使,為什麼隨隨便便就能一擲千金。 那天傍晚,萬漠為她引薦了一個人,在街城最不起眼的一家酒館裡。那人叫做萬泗,是萬漠的一個遠親,揚州城裡最大的私鹽販子,年過五十。他待夕蘊很好,像對自家女兒般的親切。那晚他們喝了很多酒,天南地北地聊,聊詩、聊畫、聊時勢。 最後,萬漠醉了,他癡癡地看著她,一個勁地笑。良久良久,他說:「謙鎮三歲的時候,他娘親就去了。呵呵,百無一用是書生……懷才不遇的事,歷朝歷代都有。為了養大謙鎮,我做過苦力、當過先生,那些銀子連買米都不夠。直到遇見了萬泗,他不斷地資助我們父子倆,但我不能一輩子寄人籬下,我開始販賣私鹽,明知此罪當誅,可每次看見謙鎮就覺得這一切都值得……」 「你這是說的什麼傻話?即使有天朝廷查下來了,我也一定會替你們頂了罪。你只管好好照顧謙鎮,還有你這小娘子,哈哈哈……」 「呵呵,這丫頭性子劣,我就怕她再闖禍。這幾年我身子大不如前了,往後真有什麼事,萬泗哥,勞煩你替我好好照顧她。」 萬泗豪爽地舉起酒盅,抹了抹滿是胡楂的嘴,大聲喊著,「就討厭你這種文縐縐的人,娘的!跟我客氣什麼,你娘子就是我……」話到一半,被萬漠惡狠狠地一瞪,他才意識到說錯了,趕緊大笑著改口,「哈哈,瞧我這粗人,把你這小娘子給嚇到了。你娘子就是我弟媳,照顧她那是天經地義!」 「娘的,我也討厭你這文縐縐的性子!以後你好好養身體,換我來照顧你。萬泗叔,明兒我找嚴峰去鹽商會學習學習,以後就跟著你賣私鹽!」始終在一旁昏昏欲睡的夕蘊,忽然跳了起來,比起萬泗更顯豪氣。 「胡鬧!」 萬漠的斥駡聲卻被淹沒在萬泗的激賞中,「好樣的,幹了這杯,萬漠這死小子什麼都不好,就眼光好。」 光陰荏苒,一晃眼就是三年,當年的酒館還在,萬泗叔也還在,一切如昨。唯一的不同,便是那個總擔心她闖禍的男人不在了。現在回想起來,那晚她一定也是醉了,才會就這樣開始瞞著萬漠販賣起私鹽。 說是瞞著,也不儘然,萬漠定是知曉一切的。他只是清楚,自己的寒疾撐不了太久,她必須學會靠自己活下去,萬家的擔子往後也得靠她撐。便是因為有萬泗的照顧,他也安了心。彼時,是各取所需的無奈;此時,是當時只道是尋常的淒澀。 「老傢伙啊,他們想要我交出泗叔呢。我好累,你要在多好……」 輕輕呢喃著,夕蘊仰起頭看著天空,已經沒有落日了,目光對上的是一輪彎月。月兒被蒙上了一層水汽,無論夕蘊怎麼隱忍,那酸酸的水越來越沸騰,直至溢出眼眶,滑落而下。 她拼命地賺錢,私鹽、胭脂鋪……用盡了全力,為了謙鎮,為了爹和小弟,為了讓萬漠能一直陪著她。結果,留不住的還是留不住。這麼久了,夕蘊其實比誰都明白,強求的東西不會長久。 第九章 記憶深處 只一瞬間,展越浩就像變了個人,深邃的眼中浮出幾絲恨意。凝視了他片刻,周叔轉過頭,歎了聲,「該放的還是放下吧。塞翁失馬,焉知非福?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?在揚州安了家,又娶到了她,何必執著。」 有一種大事不妙的感覺。 展府的燈火很亮,裡裡外外是逼人的靜謐,守門的家丁不知道去了哪裡。 夕蘊探頭探腦地觀望了一會兒,最後決定一鼓作氣,咻的一聲沖了進去。 左轉,左轉,直接左轉,很快就能到東園了。千萬不要向右看,更不要偷偷去看正廳的畫面。夕蘊在心底不停地告誡自己。 「娘……子……回,來,了?」 好親切的稱呼,好險惡的用心。夕蘊狠狠地咬牙,碎碎念著,「我聽不見,聽不見,聽不見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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