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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四三


  葉雨荷本來已麻木,但那一刻終究還是想明白了。「太祖埋在樹裡的金龍訣是假的,他只是想用假的金龍訣誘騙真叛變的人來找,趁機將企圖尋找金龍訣的人全部消滅!」驀地想到了什麼事情,朦朦朧朧卻不真切,只感覺那閃念必定是破解多數謎團的關鍵所在,葉雨荷忍不住皺眉去想,轉念心中滿是苦澀地放棄了這個念頭,只是想到,這一切,又和她有什麼關係呢?

  鄭和也不轉身,再次點頭道:「不錯,你現在終於想通了,從開始——金山留偈、萬里江山圖時起,本來就是個陷阱。但太祖不等實施這個計劃就已過世,朱允炆雖知道太祖的這個計劃,卻不以為然,將這計劃棄而不用。」

  葉雨荷雖麻木但亦心驚,終於道:「可當今天子靖難後,卻重啟了這個計劃?」她這才恍然大悟,明白了太多真相,心想若是也先在此,只怕真的會一頭撞死。也先雖也聰明,但怎能想到,這個計劃中,竟有朱元璋、朱棣兩代的盤算,假假真真,醞釀了足足有近三十年!

  鄭和接道:「不錯,天子有感大明江山雖看似平穩,但實則波濤暗湧,知道太祖的計劃後,就準備重新利用,將內憂外患一網打盡。」

  葉雨荷心中有個模糊的疑問,朱棣怎麼知道這件事的?但感覺無關大局,並未多問。

  鄭和似乎也不想解釋,又道:「天子那時候找到了我和上師。」

  葉雨荷心中微震,突然道:「紀綱沒有參與嗎?」她其實一直很奇怪,因為紀綱身為錦衣衛指揮使、天子信任的第三人,沒道理不參與此事的。

  鄭和沉默很久,搖頭道:「沒有。參與這件事的人很有幾個,但紀綱沒有。」他好像在解釋緣由,緩緩道:「參與這個計劃的人,都是準備去死的!」

  葉雨荷沒有震撼,反倒冷笑道:「可死的都是旁人,卻不是制定計劃的人。」

  鄭和霍然轉身,盯著葉雨荷道:「你錯了,制定計劃的上師,其實也準備死的!」

  葉雨荷望著鄭和那深沉如海,如有波濤起伏的雙眸,一陣心悸,竟說不出話來。她本有疑問,但望見那雙眼眸的時候,不知為何,再也無法懷疑,她憑直覺知道,鄭和並沒有撒謊。

  「紀綱不是那種人,因此他無法參與。」鄭和眼中藏著幾分犀利,接著道,「制定這個計劃的是上師,實施這個計劃的人卻是我。但我其實……」頓了片刻,才道,「並不贊同這個計劃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葉雨荷追問。

  鄭和沉吟片刻,避而不答道:「無論我贊不贊同,但很多事情根本無法改變,我為了天子也只能準備。我準備了多年,挑選了四個人來實施這個計劃。」

  葉雨荷一陣心痛,恍然道:「其中有一個當然就是秋長風?!」

  鄭和看了葉雨荷很久,這才輕聲道:「你猜的不錯,秋長風是這個計劃中最關鍵的人物……」

  「他也是最可悲的一個人物……」葉雨荷啞聲道,「他在其中隨時都會死的!」

  金帳輝煌,可在葉雨荷眼中,早灰暗無光。

  原來這一切早就命中早定,就像今生的重逢,只為一生的永訣!

  怪不得秋長風一直不對她說明身份,秋長風有件事沒有騙她,當初秋長風不和她相認,因為那時候已知道終究是永別的結局。

  鄭和平靜地望著葉雨荷道:「不但他隨時會死,參與這個計劃的每一個人都隨時準備去死。比如說沈密藏,他選擇那時候去見脫歡,如果不能成功地麻痹脫歡,為我們爭取最後的時間,他也要死的。」

  葉雨荷木然道:「沈密藏當然也是四人中的一個了?」心中略微有些好奇,暗想鄭和說一共有四人,其餘的那兩個是誰?

  鄭和似乎看出了葉雨荷的疑惑,緩緩道:「『安忍不動如大地,靜慮深思似密藏。』這句話想必你也聽過?」見葉雨荷點頭,鄭和道:「『靜慮深思似密藏』這句話,說的就是秋長風和沈密藏兩人,而『安忍不動如大地』說的是另外兩個人,其中的一個人扮作個和尚。」

  葉雨荷心頭一跳,回憶往事,一個名字立即迸出口中。她神色滿是驚詫,甚至直到現在還帶著幾分不信,因為那人實在讓她無法認為是鄭和的人。

  「第三個人是三戒……和尚?」葉雨荷終於問。

  鄭和淡淡地笑了笑,「不錯,就是他。不過他不是什麼和尚,也不是上師的師弟,他叫做安忍。」

  脫歡見到三戒和尚安然無恙地走進來,還向朱棣施禮時,霍然明白了太多的事情。

  他如果不是被綁著,如果不是知道就算沖過去也是自取其辱,早就沖過去一口咬死這個三戒和尚了。

  若是目光能殺人的話,脫歡也早殺了三戒和尚幾十次。他狠狠地盯著三戒,咬牙道:「三戒,我對你不薄的,你的良心難道讓狗吃了?」

  他心中有些痛恨,痛恨自己有眼無珠,痛恨自己直到最後還在懷疑是孔承仁搗鬼,讓他萬劫不復。他早就懷疑身邊有個隱形人一直在暗中活動,卻沒想到那人是三戒。

  畫龍畫虎難畫骨,知人知面難知心。

  叛徒怎麼可能是三戒?脫歡到現在都有些懷疑。

  三戒神色平靜,只是道:「太師對在下的確不薄,但也算不上太厚,比不過聖上的信任。」

  脫歡立即明白過來。「你是朱棣派來害我的?」

  三戒大師飛快地瞥了朱棣一眼,說道:「其實是鄭和鄭大人派小人到了太師的身邊。」

  脫歡不管這其中的差別,也覺得根本沒什麼兩樣,怒望朱棣道:「朱棣,你好卑鄙,怎麼不真刀明槍地來,反倒使用這種卑鄙的手段?」

  朱棣背對脫歡,冷漠道:「你何嘗不是收買了朕的親信紀綱想要暗算朕的?」

  脫歡一滯,難以置信道:「你……都知道了。」他心中錯愕萬分,不信這個秘密也被朱棣發現了。朱棣不語,脫歡惶急,「紀綱在哪裡?」此刻他終於絕望,因為朱棣的一句話斷了他最後的希望。

  朱棣淡漠道:「在他該在的地方!」

  帳中沉寂若死,只聞脫歡粗重的喘息聲。

  良久,三戒大師才道:「所以太師也不用喘了,更不用故作委屈,你的所作所為,有紀綱為證,有小人看著,早都被聖上知道得一清二楚了。」

  看著三戒和尚臉上的刀疤都在發亮,脫歡咬牙道:「鬼力失當初一刀,為何沒有砍死你這個畜生?」

  三戒微微一笑,並不動怒。「我若不是被鬼力失砍上一刀,太師好像也難以就輕易地相信我了。」他到現在對脫歡還是客客氣氣,一口一個太師,看起來仿佛卑鄙小人,但雙眸中已帶了幾分超然物外的冷靜,「不過我們的這計劃並不算成功。」

  脫歡咬牙道:「什麼計劃?」

  三戒和尚向朱棣的方向看了眼,見朱棣只是點點頭,三戒終於開口道:「將瓦剌和韃靼一網打盡的計劃!」

  脫歡握緊雙拳,再沒有往日的沉著,道:「你……你……」他本來想說三戒和尚癡心妄想,可見到自己如今的情形,如何罵得出口?

  三戒輕聲道:「不是癡心妄想,而是經過周密的計劃。我奉鄭和鄭大人之命,本來是想接近鬼力失向阿魯台奉上金龍訣。不過鬼力失權欲之心勝過了對金龍訣的貪婪,終究對我下了手,無意中破壞了鄭大人的計劃。」

  脫歡冷笑道:「鬼力失怎麼不砍死你呢?」他到現在十分後悔被秋長風所騙,未對鬼力失之死一事詳查下去。

  鬼力失之死當然還有內情!

  三戒微笑道:「倒讓太師失望了,我那時已對鬼力失有了戒備,當然會想保命的方法。不過我挨了鬼力失一刀後,只能逃命。後來偶然碰到了也先王子……或者說,不是偶然,是必然。我有挨一刀的身份後,反倒更容易取得也先的信任,這也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了。」

  天意,或許這就是天意,三戒說到天意的時候,醜陋的臉上也帶了幾分唏噓。他值得唏噓,他九死一生,但他總算完成了任務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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