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穿越·宮闈 > 帝宴 | 上頁 下頁 |
三四一 |
|
孔承仁有些慌亂,陡然明白脫歡在問什麼,忍不住策馬退後兩步,搖頭道:「不是!」 砰的聲響,朱高煦落馬,砸起了雪花如血,明軍陣營立即無聲,可那沉靜中,卻不知包含了多少殺意。 明軍陣營中,有一人幾乎和朱高煦同時縱馬而出,那馬極快——快逾電閃,可就算如斯快馬,顯然也追不回逝去的流年。 那人只差一步趕到,在朱高煦才摔在地上時,伸手提起了朱高煦,扔回到疾馳的馬上。他動作是如此地剛健,可出手扔出朱高煦時,又如放花瓶般輕盈小心。 明軍又有兩騎只差數步趕到,挾住了朱高煦。 無論朱高煦是死是活,無論朱高煦叛變與否,天子早有命令,朱高煦還是漢王,他們必須要救。 救起朱高煦的那人,催馬卻不回轉,只是掌一拍,那馬兒就箭一般地向脫歡沖去。 瓦剌軍大叫。他們方才射箭時心已不齊,只因為畢竟沒有聽到脫歡的命令,可這刻見那人隻身單騎,居然如此膽大包天,視他們於無物,立即上前護衛脫歡。 早有羽箭如飛蝗射出,那人所騎之馬驀地就中了數十箭,哀嘶倒地。可那人卻早如蒼鷹般縱起,搶在利箭射到前撲出。 箭落身後,人在軍前。 那人刹那間避開一輪羽箭,離脫歡不過數丈之遙。有數名瓦剌勇士呼喝聲中,眼見長箭莫及,立即棄弓催馬,雙人長槍勁刺,一人馬鞭抽來。 長槍、馬鞭,倏然擊在了那人的身上。 瓦剌軍不等歡呼,驀地發現,長槍、馬鞭擊中的不過是個幻象。 那人陡然飛縱,竟從那三人之間尺許的空隙擠了過去,那一刻,所有人看那人時都有一種錯覺——只感覺那人像霧又像水。 若非是霧,如何會有這樣朦朧的身影?若非是水,如何能有這般克剛之韌性? 豹頭一直護在脫歡的身邊,見狀一聲吼,縱馬踏來,他這一踏,實在抓住了白駒過隙的一霎,算准那人將將前來,新力未生,舊力已盡。 他那一踏,看似尋常,但有踏破賀蘭山的氣魄。 那人果然避無可避,卻只是一揮手,眾人驚詫莫名,然後就看到一個奇景。馬兒悲嘶、豹頭怒吼,連人帶馬,似乎都禁不住那人的輕輕揮手,橫摔出去,落在塵埃。 那人隨手摔飛人馬,雲彩般升起,沉雷般擊下,落在脫歡馬鞍之上。在脫歡舉刀未劈之際,就順手取過那雪亮的刀,輕輕地架在脫歡的脖子上道:「脫歡,你敗了。」 瓦剌軍停像被施了定身法,呆若木雞卻又難以置信地看著那人,不信他孤身一人就能破了瓦剌軍的數層保護,舉重若輕地擒住脫歡。 脫歡只感覺手一麻,刀已去,還有些可笑地舉著手,身形很是僵硬。他只感覺到刀鋒冰冷,迫得他汗毛都要豎起。 可他心更冷,他看到了明軍的動靜——明軍根本沒有任何動靜,只是靜靜立在那裡。 明軍根本未動,因為他們相信出手的這個人一出手,就一定能擒住脫歡。 用弓用強,擒賊擒王。事到如今,廝殺無益,只要能擒住脫歡,一切可定。明軍就用大明最強的一個人擒住了瓦剌的王。 那是個平凡的人,衣袂飄飄,甚至不著甲衣,可他坐在馬鞍上,卻凝如山嶽。那是個平凡的人,頜下無須,看起來有幾分蒼老,但方才飛身一展,簡直比蒼鷹還要雄健。 那不是個平凡的人,因為他當年縱橫天下,笑傲四海,一生未曾有過一敗。就是當年,他隻身入宮,亦面對千軍萬馬,輕易擒下了錫蘭的國主。 千軍斬將擒王,對他來說,如閒庭信步般等閒尋常。 脫歡未見過那人,但已猜到那人是誰,聲音乾澀,感覺聲音簡直不再屬於自己,「鄭和?」 是鄭和,只有鄭和才有這般驚人的身手;只有鄭和,才能在這種情形下,還能平淡若雪;也只有鄭和,才能布下這等驚天的計劃…… 那人微笑,笑容中卻帶著難言的落寞,他只回了兩個字:「是我。」 脫歡目光空洞地望過去,兩軍雖然還未廝殺,但結局已定,他敗了——敗的似乎連命都要送進去,可他還是敗的心有不甘。 他想不通為何會敗。但他沒有問,他只是望著地上的一灘血,那血蔓延開去,點點滴滴,如同梅花盛開。 血是朱高煦的血,血水沿著草原灑過去,形成了一條路。 末路。 他和朱高煦的末路。 想到這裡的時候,脫歡輕輕地歎了口氣,望著遠方不知生死的朱高煦,用近乎沒有感情的聲調道:「朱棣也來了吧?死之前我想見見他。」 鄭和遠遠望著伏在馬上、不知生死的朱高煦,輕歎口氣,道:「聖上也想見你。」 第二十四章 十 年 葉雨荷睜開眼時,只見金碧輝煌。她目光盡處高闊遼遠,有金光閃爍,迷離萬千。 她那一刻以為自己到了天上。 好像只有天上才有這般炫目迷人的景色,沒有痛苦,沒有分別,可秋長風呢?想到這裡的時候,她掙扎坐起,游目四顧。 沒有秋長風的地方,天上好像也黯然失色。她很快發現,身軀還隱約發痛,她又回到了人間,這裡的環境依稀眼熟,再一看,一顆心沉了下去。 這裡竟然是脫歡的金頂大帳。 她怎麼會到了這裡?難道說……葉雨荷想都不敢想,惶惶站起,驀地發現諾大的金帳中,只有一個人。那人背對著葉雨荷,讓人看不清面容。帳中還有脫歡曾經坐過的高臺,那人並不落座,只是看著那高臺,聽到身後聲響,開口道:「我曾經答應過秋長風,無論他是生是死,我都會把金龍訣一事的經過告訴你,他不想再騙你。」 葉雨荷聽到那聲音,望見那凝重的背影,立即想到了什麼,急問:「你是鄭和……鄭大人?」她雖只見過鄭和一面,但對鄭和的印象極為深刻。 那時她雖然情非得已地對鄭和出劍,可對鄭和的武功卻佩服得五體投地。 見鄭和點點頭,葉雨荷立即追問道:「秋長風呢,他還……在哪裡?我怎麼還活著?」她如今隱約知道金龍訣一事的脈絡,雖也想知道事情的始末,但更關心秋長風。 她竟能脫困而出,這麼說秋長風也可能活著? 可秋長風就算活著,也不過幾日生命。而聽鄭和的意思,好像秋長風早預料他會有不幸……葉雨荷想到這裡,心中絞痛,上前一步,急切地等著答案。 鄭和沉默許久才道:「你們都活著,那山洞處在山腰,其下有溶洞。炸藥雖封住了山洞的出口,卻震裂了山洞的下方,秋長風、沈密藏從下面的溶洞帶你們出來的。」 葉雨荷只感覺實在是鬼使神差,不知道是該慶倖還是悲哀,想著要是也先知道這個結果不知會作何想?念頭閃過,她對也先的結局沒有半分興趣,只是執著地問:「那……秋長風呢?」 「他去了一個地方。」鄭和道,「他回來前,希望你能明白一切。」 葉雨荷不知是驚是喜,想問問秋長風去了哪裡,何時回來,看著那落落的身影,終於道:「究竟是怎麼回事?」在她心中,當然覺得和秋長風相見最為重要,但她亦知道,秋長風決定做的事情,定然有他的理由。她無能改變太多,只希望秋長風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。 哪怕時日無多。 可秋長風究竟還要去做什麼事情?葉雨荷猜不到。 鄭和沉默許久,似乎也不知道從何說起,良久終道:「靖難之役後,江山雖固,但實則波濤暗湧,只是憑天子的雄才偉略,這才將一切事端壓了下來。雖說素來只有千秋的雄心,並無萬歲的基業,朝代更迭,在所難免,但天子總想有朝一日就算離去,也能讓大明江山多存幾年……」 葉雨荷蹙了下眉頭,一時間不解鄭和為何要說這些。 鄭和口氣中有了幾分唏噓之意,又道:「於是天子定下個計劃,叫做永樂,希望借助永樂計劃,剷除大明隱藏的所有內憂外患。這個計劃,自我參與起,運籌了最少十數年,但可說是在二十多年前就曾設計過。」 葉雨荷立即聽出問題所在,質疑道:「二十多年前?那時候還沒有靖難,朱……天子還沒有登基呢?那時候天子怎麼可能會設計這個局?」 鄭和背對葉雨荷,點點頭道:「你能想到這點,說明你很細心。實際上,這個計劃本不是天子籌劃的。佈局的人應說是太祖,我們不過稍加改動而已。」 葉雨荷震驚道:「你說什麼?是太祖設計了這個局,這是……怎麼回事?」她本來以為自己明白了很多,但直到如今才發現,這個佈局的深遠和磅礴,還遠超她的想像。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