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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〇六


  如瑤明月微滯,幽怨道:「秋大人,臨死之際了,難道你這般鐵石心腸,就連哄我開心一下都不願意?」

  秋長風臉色如同青岩,燈火下帶了幾分冷意。「誰來哄我開心?」

  碰到這種人如瑤明月的一身嫵媚無從發揮。秋波流轉卻不動怒,突然壓低了聲音道:「當初我們來……騙姚廣孝時,秋大人肯定知道也先事先對我威脅利誘,讓我不利於你。秋大人早在入山洞之前就知道這個結局,是不是?」

  秋長風閉口不語,看起來話都懶得說了。

  如瑤明月卻不肯住口,又道:「秋大人早知這個結局,卻故意裝作入彀,當然是另有打算?小女子不才,那時候雖對父親的生死有所懷疑,但不能試試。可秋大人對也先的判斷,小女子並沒有對也先說的。」

  秋長風目光閃爍,若有所指道:「嘴是你的,說不說也在你。」

  如瑤明月又湊上一點,幾乎貼在鐵欄前,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道:「小女子不但沒有說這件事,甚至連一個極為關鍵的事情也沒有說。」頓了片刻,「毒倒朱允炆的絕不是我,我那時候接近丫鬟的目的,不過是想借機探問家父的下落。然而也先既然認定是我,我也不必否認。」

  昏黃的燈光下,秋長風的面容似乎變得迷離起來。

  如瑤明月又低柔地道:「若不是我下毒,那對朱允炆下毒的是誰就很有意思了。秋大人自陷絕路,其實在小女子看來,正應了中原兵法中的一句話——置之死地而後生。不知道……秋大人認為小女子的猜測可有道理?」

  秋長風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,如瑤明月止住話語,就聽到囚室那頭有腳步聲響起,片刻後,三戒大師、龍騎和十數瓦剌兵走了過來。

  如瑤明月一驚,不知道這些人來做什麼,難道說她猜的並不正確,也先突動殺機,居然要將他們置於死地?

  三戒大師走到欄前不遠處站下,手在不停地撚著念珠,聽秋長風還在咳,猙獰道:「秋長風,你要咳就快咳吧,以後想咳恐怕也不見得有機會了。」

  秋長風凝望著三戒大師良久,緩緩道:「兔死狗烹,千古明鑒,大師想做什麼,也要抓緊了。」

  三戒大師臉色又變,怒哼一聲,放棄了在意志上打垮秋長風的念頭,轉望姚廣孝道:「師兄,師弟有感這些日子來實在委屈了師兄,想請師兄移駕。師弟夜觀天象,知道明日不但會有日出,還會有日落,師弟我參詳玄機很久,想請師兄明日斧正師弟我啟動金龍訣的錯誤之處。」

  他雖這般說,洋洋自得之意溢於言表。他當然不是想要姚廣孝斧正,而是很想一斧頭劈死這個一直騎在他頭頂的師兄。明日是啟動金龍訣的日子,也是羞辱姚廣孝的日子,他當然不會放過。

  龍騎一擺手,有十數兵士手端弩箭,立在如瑤明月身前不遠。箭矢寒鋒,冷指如瑤明月。

  如瑤明月花容失色,身形微躬,咬牙道:「你們要做什麼?」

  龍騎冷漠道:「如瑤明月,王子說了,眼下並不想殺你……」

  秋長風一旁淡淡道:「如瑤明月,你何必緊張?也先的野心不止顛覆大明,還希望借你之力掌控東瀛,殺了你不如留著你有用的。」

  如瑤明月心中稍定,蹙眉道:「那你們做什麼?」

  三戒大師撥弄著念珠道:「王子感覺這裡太過簡陋,要請師兄好好休息一晚,但碰巧如瑤明月你和師兄關在一處,因此帶走師兄時,警告你莫要妄動,不然格殺勿論。」

  如瑤明月這才明白,輕舒口氣,澀然道:「我不動就是了。」說完便倚著鐵欄而立。就聽鐵欄咯咯聲響,倏然上升。她當然知道若是搏命,這是機會。可眼下十多把硬弩近在丈許,她稍有動作,就會勁射過來。她絕無半分把握逃過這輪弩箭的射殺,只能眼睜睜看著瓦剌兵將姚廣孝帶走,鐵欄再次落地,將她關在其中。

  三戒大師道:「如瑤明月,算你聰明。」說罷得意地大笑,一擺手,帶著姚廣孝揚長而去。

  龍騎等人押後而退,片刻後消失在山洞的那頭。

  如瑤明月立在那裡許久,澀然笑道:「秋大人,你說小女子方才若是動手,有幾分逃走的機會?」

  秋長風笑笑,伸直了雙腿靠在石壁上,閉上眼睛,打個哈欠道:「我不知道。」

  如瑤明月緊盯著秋長風的表情,看不出半分端倪,試探道:「小女子可能有一分的機會,但太過渺茫,小女子沒有動手,是因為感覺若是和秋大人在一起,逃生的機會恐怕更大。」

  秋長風不鹹不淡道:「是嗎,那你太瞧得起我了。你費盡心力示好我,恐怕是想借我之力活著出去為父報仇了?」不聞如瑤明月的動靜,秋長風自語道:「可這是真實的你嗎?」

  如瑤明月貝齒又咬紅唇,壓低聲音道:「秋大人,現在你我真的是一條船上的人,難道你還不信我?」

  秋長風喃喃道:「這不是我信不信你的問題,而是你信不信我。你若信我,何必這麼多廢話?」

  如瑤明月咀嚼著秋長風的這句話,一時間心緒百轉,還是不服地問道:「無論如何,我總能對你有所幫助,你若有計劃,現在已到了對我說的時候了。」

  秋長風的嘴角帶了幾分若有若無的笑,自語道:「你始終不懂的,有些話,不用說。有些人,無論如何,始終都是可信的。」他閉上雙眸,臉上的青意被那昏黃的燈光沖淡了些,帶了幾分暖暖之色。

  昏黃的燈光激蕩著姚三思臉上的慷慨之意。他自從到了帳內後,就一直有話想說,可他一直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,才再次開口——一開口便言辭激烈。「沈大人,我覺得你很多事情做得不對。你不應該一直想殺了秋……千戶。」

  燈光下,沈密藏安坐在那裡,將自己的慵懶隱入了影子的暗處。他根本不說話,似乎覺得沒必要,似乎也是一直的習慣。

  姚三思見狀,忍不住上前一步,唾沫星子幾乎都要噴到了沈密藏的臉上道:「大人應該先想辦法活捉秋千戶,然後問他——問他是否有難言之隱。」

  皮笑在一旁尷尬地笑道:「姚三思,你不過是個百戶,沒有質疑沈大人的權利。你難道忘記了,當初是秋長風擊昏了你。秋長風也說過,你信錯了他。」

  「可秋千戶沒有殺我!」姚三思激動道,「他本來可以殺我的,但他沒有。他寧可洩露行蹤也不肯殺我,這說明他人還是好的。」

  皮笑苦笑道:「他不殺你和他背叛朝廷根本是兩回事,你不要總是混為一談。」

  「這根本就是一回事。」姚三思激動地辯解,「他並不見得背叛了朝廷。」

  皮笑一怔,半晌才道:「他救了死囚,劫持了公主,勾結東瀛忍者造反,這如果都不算背叛,什麼是背叛?」

  姚三思盯著背對燈火、暗影下的沈密藏道:「這裡肯定有隱情,我今天見到了那個也先王子,我認得他是當初在金山害了上師的葉歡。可我當時並沒有說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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