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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三六


  秋長風道:「在下雖不懂望氣之說,但卻知道人都有氣……也略懂一些氣的觀測之法。」見眾人茫然,秋長風突然望向朱高煦道:「漢王,記得當初我們在寧王府看戲時,漢王曾說過,人生有時候也像是演戲,名角只能演叫花子,不入流的戲子卻能高高在上演個宰相將軍……」

  朱高煦見秋長風在不經意間,就能化解劍拔弩張的局面,心中暗道自己帶他前來,果然沒錯。聽秋長風突兀一問,多少有些訝然。他當然記得自己曾經說過這話,但並不知道秋長風的言下之意,只是點點頭道:「不錯。」

  秋長風微微一笑,又道:「但戲終究是戲,一個人若要演完全不同行業之人,終究會有瑕疵。」轉望那文士道:「看閣下之氣度,在瓦剌國內,顯然是萬人之上、幾人之下了。」

  那文士忍不住先看了眼脫歡,半晌才道:「你究竟想說什麼?」那文士是脫歡手下的第一謀士,很得脫歡的信任,因此在瓦剌的確地位不低。可他自負才智,和秋長風在言辭交鋒中,卻屢落下風,忍不住心悸。

  秋長風道:「可閣下終究還在幾人之下,因此舉止中,還會露出幾分本質。我看閣下才出之時,曾俯首閉口,這本是尊敬某人的姿態習慣。想閣下常年在太師身邊,雖是本性狂放,卻不敢逾越養成的習慣……」

  說話間,那文士忍不住向太師偷望了一眼,見脫歡正在看著自己,忙低頭閉口。

  秋長風立即道:「就如你現在一般。」

  眾人舉目望去,見果真如此,不由得均是感慨秋長風的觀察入微,竟會留意這等細節。朱高煦微微點頭,顯然明白了秋長風要說什麼。如瑤明月、葉雨荷還是有點困惑,不解這個小動作的深意。

  那文士的臉色蒼白,再無瀟灑倜儻之意,額頭上甚至冒出細微的汗水,看也不敢再看脫歡一眼。

  秋長風下了結論道:「試問眼下太師何須有這種恭敬的姿態?因此在下斷定閣下並非太師……」

  脫歡眼下雖為太師,上面還有個國主額森虎,但脫歡實為瓦剌第一人,額森虎不過是脫歡立的一個傀儡,脫歡的確已用不著對誰恭敬聽令。既然這樣,有這種姿態的人顯然不是太師脫歡。

  眾人想到這裡,對秋長風的觀人推斷之術實在歎為觀止,不想就是一個細枝末節,就讓秋長風推出這麼多。

  秋長風望著那文士,又補充道:「而閣下這般氣度,還要向身邊之人俯首聽令,那身邊是誰,實在是不言而喻。」轉望脫歡道:「太師雖衣裳簡樸,但真正威嚴之人不必放聲大喝,真正有志之人亦不必華衣襯托,看太師面相實為宏圖大志之人,想當年西夏一代霸主元昊曾說過,『王圖霸業,不必衣錦著綺』,太師身著陋衣,看來並非做作,實則因心志之故。」

  話一說完,整個皮帳內鴉雀無聲。就連脫歡都是眯縫著眼睛,銳利中帶著驚詫。他不驚詫秋長風能推出他是脫歡,卻實在驚詫秋長風只從一件陋衣就看出他的心意,這個人的心智簡直讓人驚悚。

  沉默許久,脫歡才撫掌道:「果真精彩,閣下雖非袁珙,但也絕不遜袁珙許多了。」

  秋長風不卑不亢,只是道:「在下班門弄斧,不妥之處,還請太師見諒。」

  脫歡淡然一笑,不再去看秋長風,只望著朱高煦道:「漢王,你帶此人來,可見你也有知人之明。你在觀海圖謀不成,想必另有打算了?」他這麼一說,顯然是知道觀海驚變。

  葉雨荷心中微動,不由得奇怪地想到,觀海之變發生並無許多時日,漢王叛逆、意圖篡位、事敗北逃,實在極為轟動。但以朱棣的為人,家醜不會外揚,肯定會把消息封鎖,秘密行動。這樣的話,脫歡怎麼會知道觀海的事情?難道說,這遠在北疆的瓦剌太師,竟也一直在密切關注沿海的事情?

  朱高煦沉聲道:「本王是何打算,早派穀雨對太師言明瞭。」他到這時,仍不肯自貶身價,依舊自稱本王。葉雨荷這才明白,原來當初朱高煦在草原等待之時,早派謀士穀雨去聯繫脫歡了。

  脫歡並未動怒,只是淡淡一笑道:「可不知道秋長風他們是否明白漢王的打算呢?」

  朱高煦的臉色微變,沉默不語。葉雨荷一望,心中微顫,知道朱高煦有很關鍵的事情在瞞著他們。

  脫歡轉望秋長風,微笑道:「本太師早知道閣下,亦知道閣下所為頗有原則,因此雖沒有閣下的推斷之能,但想漢王多半沒有對你說出真正的用心……」

  秋長風微皺眉頭,不由得看了漢王一眼道:「太師知道漢王的真心用意?」

  脫歡笑道:「漢王來信說,可幫本太師啟動金龍訣……不過嘛,漢王有個條件,就是希望在金龍訣發動改命時,他可以改下命運,同時請本太師幫他出兵一支,南下中原,重奪帝位。」

  眾人變色。秋長風的身軀一震,失聲道:「這是真的?」他轉望朱高煦,臉上已有不滿之意,見朱高煦不語,秋長風失落道:「不可能,不可能的。」他平日喜怒難行,這刻如此不滿,倒是少有的事情。

  旁人聽了,卻不知道秋長風這麼說,是說漢王不可能這麼做,還是說他不可能和漢王站在一處。

  葉雨荷立即知道秋長風在想什麼。

  漢王不服命運,企圖用金龍訣改命,這個他們早就知道。但漢王改命之後,竟然想借草原之兵重奪帝位,實在出乎他們的意料。如果漢王真的這麼做,不亞於再進行一次靖難之役。秋長風為自救和漢王聯手,這無可厚非,因為誰的命都是只有一條。可若讓秋長風為了自救,置天下百姓于倒懸,那秋長風絕不會去做。

  一想到這裡,葉雨荷的內心酸楚中帶著欣慰,她畢竟沒有看錯秋長風這個人。

  有些人,有些事情,就算死,也不會做的。

  朱高煦臉色鐵青,望著秋長風,卻一言不發。

  脫歡見了,笑容中帶了分嘲弄道:「原來漢王果然沒有將這要緊的事情,說與『心腹』聽。」他著重說了「心腹」兩字,諷刺之意不言自明。

  朱高煦冷哼了一聲道:「不知太師究竟是否答應本王信中的提議?」他婉轉地說是提議,不肯將借兵一事公然說出,顯然是有些顧忌秋長風的看法。

  脫歡又笑:「漢王提議,互利互惠,當然可行。可漢王若要本太師助你,卻也要答應本太師一個條件。」

  朱高煦揚眉道:「太師請講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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