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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一


  眾人又是吃驚,不想朱棣居然對秋長風如此寬宏,而朱棣如此寬宏的對待一人,已許久未曾出現。

  秋長風還是遲疑了下,這才緩緩道:「上師推測,所有的事情,本和建文帝朱允炆有關。所有的事情,極可能是朱允炆在暗中操縱!」

  雲夢公主駭然而呼道:「怎麼可能。堂兄回來了?」她聲音滿是淒厲震駭,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。

  華蓋殿的空氣都像凍了起來,殿外有樹枝搖曳,被燈影送入,張牙舞爪地晃動,滿是詭異。

  朱允炆是朱元璋之孫,朱棣的侄子,當然亦是雲夢公主的堂兄!

  可雲夢公主對這個堂兄只有殘存的印象,因為她很小的時候聽說,在父皇兵逼南京城的時候,堂兄從水路遁走,再也沒有下落。

  聽秋長風所言,太子詫異,楊士奇垂首,漢王聞言,只是目光一厲、卻少了分震駭的表情。

  朱棣一直沉冷地站在窗前,聽到朱允炆這個名字的時候,衣袂似乎也在顫抖,不知是風吹,還是心動。

  「說下去!」朱棣再次開口,話語中帶了分凝澀。

  秋長風目光中亦帶分凝重之意,這件事實在匪夷所思,但亦事關重大,他不能不每句話都要仔細斟酌。

  望著那難測的背影,秋長風說道:「若依《日月歌》和上師猜想,當年朱允炆入海逃命,心懷憤恨,雖沉寂了十數年,如今他很可能是借用東瀛忍者的力量,企圖重整旗鼓。」他用詞謹慎,不敢說朱允炆重奪帝位,但眾人均明白他的意思。

  雲夢公主聽聞此事,更是吃驚,從未想到過忍者為亂,竟藏著如此難測詭異、聳人聽聞的陰謀。

  朱棣依舊望著窗外,突然笑了。

  那笑聲中帶著譏誚,帶著嘲諷,亦帶著難以掩藏的震怒。

  「當年朱允炆年少,不知江山艱難,不知太祖的良苦用心,聽信佞臣所言,削藩逼變,骨肉相殘,弄得民不聊生,百姓興怨。朕逼不得已,難以坐以待斃,這才順天『靖難』,清君側,渡江南下。可就算朕兵臨南京城下,亦不過是想清除小人亂臣,還大明個清靜,從未想到要取他的帝位。」

  朱棣少有如此侃侃而談的時候,可他一說,就難以遏制。只因為這些話,他埋藏心底多年,一經觸動,再難沉默。

  眾人聽了,都是膽戰心驚,不敢多言。

  朱棣略頓,又道:「可朱允炆以小人之心,度君子之腹,朕雖城下多次聲明心意,可他竟不敢開城見朕。想朕那時順應民意,已雄兵百萬,若要攻城,他如何能擋?朕不攻城,只是不想再次生靈塗炭,朕只讓朱允炆交出亂臣,他不聽朕言,居然焚宮水遁,不知所終。太祖多年心血,幾乎被他數年毀於一旦!朱允炆逃走,國不可一日無君,朕不得已叩拜太廟向太祖謝罪,登基稱帝。」

  眾人聽及天子重提往事,均是默然,可難免心想,聖上雖是這般說,可設身處地來想,他們若是朱允炆,當時也不敢來見朱棣的。

  朱棣續道:「朕雖登帝位十數年,可每念及此事,都是夙夜難眠,自感愧對太祖所托。當年鐵樹開花,太祖仙去時,曾招朕於榻前,命朕竭盡所能輔佐允炆,不得起叛逆一心,朕感太祖養育恩情,不忍太祖臨終有憾,一口應允。可朱允炆如此,不但讓太祖失望,亦讓朕背負惡名,愧對太祖。朱允炆若真的有心,就該來見朕。只要他在朕面前說一句,朕就會將帝位雙手奉上!」

  眾人悚然動容,不想朱棣如斯決絕。

  太子、漢王都是臉有異樣,自然是想,朱棣一諾千金,能在眾人面前這般說,心意自然不容更改。可朱允炆若是回來,置太子和漢王於何地?

  朱棣似要將多年的心思一朝吐露,沉默許久,這才又道:「可朱允炆經過這多年來,看起來還是稚幼如初,他堂堂正正來取朕之帝位,朕拱手相奉,但他若妄想借東瀛之兵,暗中搗鬼,置百姓太平于不顧,塗炭生靈,朕怎能容他?秋長風,你說朕所言,是對是錯?」

  眾人瞠目結舌,不想天子有此一問。

  朱棣行事,居然問個小小的錦衣衛是對是錯?

  秋長風立即道:「聖上所言,用心良苦……」

  朱棣終於收斂了感情,平靜道:「看來只有你,才能把所有的原委,說給這幫蠢材聽了。你告訴他們,他們究竟錯在哪裡!」

  太子忍不住流汗,漢王臉色更沉,楊士奇臉色灰敗,雲夢公主臉色不滿。

  朱棣罵的蠢材,顯然包括他們,但他們根本不敢反駁,也真的不知錯在何處。

  秋長風略做沉吟,嘴角有分苦笑,但不能不答道:「據上師和臣推測,朱允炆入海後,不知如何,收買了東瀛忍者的力量,妄想捲土重來,因此先殺以往的臣子立威,這才造成普陀血案。普陀命案的死者不但是大明老臣,而且當初曾效忠朱允炆,他們被殺,只是因為朱允炆認為,那些人……背叛了他。」

  眾人均是變了臉色,從未想到過,原來轟動大明的普陀命案,居然是這個緣故。

  雲夢公主聽得驚心動魄,頭一次正眼去望那個她以前一直不屑一顧的人物。方才父親罵她天真,她還不服,可這會兒才意識到,原來她的確很天真。

  朱棣冷哼一聲,不置可否。

  秋長風又道:「可他們為何來搶《日月歌》,挾持公主,倒讓臣有些想不明白。不過很明顯,那幫忍者已開始由暗到明,唯恐大明天下不亂。在普陀命案後,他們甚至想除去上師,因為上師當年曾協助過聖上……」

  姚廣孝不是協助朱棣,而是親自謀劃,幫朱棣取了大明江山。

  朱允炆最恨的,除了朱棣,當然還有姚廣孝。

  眾人想到這裡,望著陰暗的華蓋殿中,有殿外的燈影斑駁點點,只感覺到有如幽靈獰笑,忍不住地心驚。

  秋長風續道:「天幸上師躲過了那劫難,賊人誤中副車,卻殺了悟心。賊人殺悟心的手法古怪,極似忍者中的冰蠱一術。上師故作無事的樣子,卻顯然從中推出究竟,感覺此事和東瀛忍者有關,因此派臣南下,查探賊人的陰謀。」

  楊士奇忍不住恍然,想到當初慶壽寺的情況、姚廣孝古怪的舉止,更是凜然,不禁佩服秋長風的頭腦清醒。

  那看似許久前的往事,原來秋長風從未忘記。

  往事如煙,被秋長風抽絲剝繭般分析,形成了一張大網——朱允炆復仇的大網!

  伊始聽朱允炆回轉,楊士奇還有分困惑,可到如今,他卻不能不信。

  秋長風又道:「朱允炆要害上師之事洩漏,並不收手,目標卻轉到甯王身上。因為朱允炆也恨甯王。」

  當年朱棣「靖難」,就是聯手甯王,借了甯王的八萬精兵起事,朱允炆當然恨,恨不得甯王死!

  眾人越聽越是心驚,朱棣冷冷道:「他當年就蠢得要死,這些年來,看來更笨,笨得以為這樣,朕就怕了他?」

  眾人終於從秋長風的推斷中,得出了線索,臉色均是異樣。

  朱允炆回來了?朱允炆真的回來了!

  朱允炆當然恨,恨太多他認為該恨的人。

  朱棣……姚廣孝……甯王……舊日那些說要效忠他的臣子,可最後背叛他的人。這都是朱允炆憎恨要復仇的目標。

  所以他回來了,借用東瀛忍者詭異的力量,先殺舊臣,再殺姚廣孝,然後要刺甯王,最後一個目標,當然就是天子朱棣!

  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想法,這簡直是驚駭世人的瘋狂念頭。

  朱允炆瘋了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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