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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九


  雲夢公主知道習蘭亭言不輕發,見他如此張皇,恐怕有什麼問題,只能道:「上師,那……我走了。」她委屈的告退,本以為姚廣孝會安慰兩句,不想姚廣孝閉上了眼,再無言語。

  雲夢公主忍不住跺腳,轉身離去。

  葉雨荷放下了《日月歌》,跟在雲夢公主的身後離去時,還是回頭望了一眼。昏黃的燈火下,不知眼花還是怎的,她感覺到秋長風躺在那裡,似乎皺了下眉頭……

  夜涼如水,殘月凝白。風吹梧桐,刷刷響聲中,廳堂更靜。

  孤燈明滅,照在姚廣孝的臉上,顯得陰晴不定。他還是遲鈍的表情,望著那孤燈,神思仿佛過了夜,穿了燈,到了烽火照天地、兵戈亂紫煙的多年前……

  燈芯微爆,跳出一點火花到了靜的夜,如流星一點經天,轉瞬即逝。

  姚廣孝眼中似乎也亮了下,突然道:「他們都不明白,你明白了嗎?」

  他這句話問的奇怪,雲夢公主等人早離去,房間內除了他,只有個昏迷未醒的秋長風,他這句話,卻是對誰所說?

  「上師,卑職明白了一些,但有很多也不明白。」一人回道,一如既往的平靜。沒有第三人在場,不然也會被這突如其來的回答嚇了一跳。

  答話的人竟是秋長風!

  秋長風坐了起來,臉上的青色消失不見,取而代之是一向的蒼白,昏暗的油燈下,也顯得明暗不定。

  他竟然醒了過來。

  姚廣孝根本沒有動手醫治他,他中了東瀛忍者厲害的迷藥,怎麼會突然醒過來?

  姚廣孝聽秋長風回答,沒有半分意外,只是望著燈火道:「火黃、風絮、木竅、土凋本是從四種並不常見的植物提煉出來的無毒之物。但世間萬物奇妙,這四種粉末隨便兩三種混在一起,都能形成費解的毒性,若是摻水,毒性更強。但四種粉末加上水流混在一起,偏偏又會變得無毒。」

  他很少有說這麼多話的時候,但對秋長風似乎是個例外。他說出這些不足為奇,因為姚廣孝做和尚之前本是個道士,他當的是和尚,研究的不是佛教經典,卻是玄學星相,五行術數。

  不但雲夢公主覺得姚廣孝是個怪人,世人何嘗不是這麼認為?

  秋長風笑笑,「上師果然見聞廣博,這四種粉末配合一起,妙用很多,本來是正一派天師煉製符籙中無意發現的秘密。後來被不肖之輩偷取,在勾漏山成立桃花教興風作浪,使毒方法起名五毒留行,倒是害了不少百姓。不過後來桃花教被朝廷剿滅,為首之人逃到海外,因此把方法傳到東瀛,東瀛忍者把五毒留行之術融到忍術中的制毒一術,刻意神話,在外人眼中看起來很是詭異。」

  姚廣孝望著燈火道:「你對此術了如指掌,當然破解也不難,既然如此,為何要裝作中毒呢?」他雖在問,可好像對答案並不在意。

  秋長風緩緩道:「真的中毒大為不妙,但裝作中毒卻有很多好處。」

  姚廣孝歎口氣,並未問有什麼好處,只是道:「我沒有看錯你,你也沒辜負我的重托。你從順天府出發後,一路上究竟看出了什麼?」

  他這句話問的奇怪,秋長風卻沒有絲毫詫異,因為他去青田的任務根本就不是取《日月歌》。

  紀綱不知道,雲夢公主想錯了,孟賢不清楚,葉雨荷當然也料不到。除了姚廣孝和秋長風外,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過,姚廣孝當初在慶壽寺靈塔中和秋長風對坐了五個時辰,只說了三句話。

  青田有個劉太息,是劉璉的書童,手中有本《日月歌》,本是誠意伯劉伯溫所寫,預言了大明江山的走向。

  數月前普陀山出了連環命案,觀海指揮使喬舞陽也死在其中,喬舞陽臨死前,留下兩句話,「龍歸大海終有回,十萬魔軍血不停」,這兩句話本是《日月歌》中寫出來的。

  你去青田看看《日月歌》是否還在劉太息手上,到南京和我匯合,然後把路上和《日月歌》有關的事情告訴給我。

  這就是當初五個時辰內,姚廣孝對秋長風說的一切。

  姚廣孝只讓秋長風看看《日月歌》是否在劉太息的手上,僅此而已。因此秋長風在《日月歌》失竊後,並不在意。他知道偷書的人是葉雨荷,是為雲夢公主所偷,但他沒有揭穿。

  當初秋長風只問了姚廣孝一句,「《日月歌》要取回嗎?」秋長風那時豈止想問一句,他有太多的問題想問。

  真的有《日月歌》這種近乎神跡的東西嗎?劉伯溫的這本《日月歌》,為何以前從來沒有人知道?

  普陀命案和《日月歌》又有什麼關係?

  「龍歸大海終有回,十萬魔軍血不停」到底是什麼意思?

  姚廣孝顯然早知道要取《日月歌》會有波折,姚廣孝派秋長風的真正目的是什麼?

  太多太多的疑問要問,可姚廣孝一個問題都沒有回答,於是秋長風踏上了前往青田的道路。

  這一路往返,從順天府到青田,從青田到了應天府南京,秋長風明白了許多事情,但不明白的事情更多。

  沉吟片刻,秋長風才道:「卑職奉上師吩咐,帶孟賢、姚三思兩人從順天府出發南下,一路到了青田。在杭州府分水後,才告訴孟賢二人目的所在,到青田後,才向李知縣下令尋找劉太息這人,這之前卑職沒有洩露風聲。」

  秋長風若有所思望向姚廣孝,姚廣孝還是望著燈火,不知聽進去沒有。秋長風的言下之意就是,「我沒有洩露風聲,卻不知道那些來搶《日月歌》的忍者,怎麼知道的風聲?」

  姚廣孝不語,秋長風也不明說。雲夢公主認為姚廣孝風燭殘年,很是糊塗,秋長風卻知道,姚廣孝比誰都清楚。

  「但在這之前,我發現青田有個冤案,過問了幾句。那冤案死者叫做劉老成,有個兒子叫做劉能……」他將案子簡略說了遍,頓了片刻,秋長風又道:「卑職若不知情,不會插手,但明知劉能被冤枉,卻不能不管。」

  秋長風並非講廢話的人,當然不會把南下的所有事情提及,但劉老成死案這件事後來證明並非閒事,和《日月歌》有些關係,既然這樣,他就要說。

  油燈一亮,姚廣孝眸子中也有光芒一閃,突然問道:「為什麼不能不管?」近乎神跡的《日月歌》就放在桌上,他根本看都不看一眼,可對秋長風管的閒事,他好像倒有興趣。

  雲夢公主若是在這裡,只怕要罵這兩個人都不正常。

  秋長風昂首道:「卑職既然是錦衣衛,身負聖上期冀,時刻不敢怠慢。太祖在時,設立錦衣一衛,但那時的錦衣衛多少有些……枉法濫殺……」

  秋長風說得已是客氣,其實當初錦衣衛何止是枉法濫殺,簡直可說是殺人如麻。

  十多萬朝廷官員、朝野相連的人,都死在洪武四大案、死在錦衣衛的酷刑下……

  過了片刻,秋長風才道:「事後太祖後悔,這才在晚年廢除錦衣衛。聖上重設此衛,用意有二,一是想要彌補太祖當年的……過失,二來是想告訴天下人,『匠成輿者,憂人不貴;作箭者,恐人不傷。彼豈有愛憎哉?實技業驅之然耳。』錦衣麻衣不過是個名字,立此衛真正的目的是維持大明法紀,而不是亂大明綱常,既然如此,卑職見到冤案不伸,定要來管,讓之重回正途,方不負聖上重立錦衣一衛的良苦用心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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