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穿越·宮闈 > 帝宴 | 上頁 下頁
四一


  可漫天的繁星、皎潔明月的光彩,似乎也不如燈下的那個女人。

  那個女子坐在那裡,慵慵懶懶,臉上並沒什麼表情,可她坐在那裡,渾身上下,仿佛有些說不盡的情感。

  她極美極豔,但旁人看到她的第一眼,看到的並非她的美豔,而是她的一雙眼。她的眼眸半開半閉,似乎晨睡未醒,又像是三更將夢,那雙眼看著人的時候,說的不再是秦淮河的紅粉繁華,而是人生的寂寞。

  那女子正在看著秋長風。

  秋長風安靜地坐在椅子上,也在望著對面的那個女子,眼中露出唏噓之意,卻微笑道:「媚娘,我們好像有一年未見了?」

  媚娘啟齒微笑,笑容中也帶著寂寞,「一年零二十七天了。」她當然和秋長風很熟,熟得分別多少日子都記得。

  旁邊那俊俏的丫環突然想要落淚,可卻拎起酒壺給二人滿了兩杯酒,嬌笑道:「好朋友一年多不見,當痛飲幾杯。秋公子,你不知道,我家姑娘,想你才病的……」

  還待說什麼,媚娘突然望了那丫環一眼,目光中有著說不出的責備之意。

  丫環立即住嘴,她明白姑娘的心思。

  秋長風神色略帶異樣,轉瞬如常,舉起酒杯道:「為了這一年零二十七天,當盡一杯。」他舉杯一飲而盡。

  媚娘嫣然一笑,水袖掩住檀口,輕盡一杯,姿態如歌般優美。可優美中,似乎又帶了分傷悲。她感覺那甜美的醇酒,卻有著說不出的苦澀。

  秋長風親拎酒壺,為媚娘滿了一杯道:「這第二杯酒……希望媚娘……」

  媚娘沒有端起酒杯,只是望著秋長風道:「你有心事?」

  秋長風手有些僵硬,強笑道:「我還是瞞不過你。」他會看屍體,亦會觀人,可知道眼前這女子觀人之術,絕不在他之下。

  媚娘本是寂寞的眼眸中,突然帶了分關切,「我知道你有心事,一直都有心事,可你從來不會對別人說的。就算對我,你也不會說上太多。可是……」微笑道:「我是你的朋友,你還記掛著我,既然來找我,有什麼事情,不妨說說。反正……我聽過就忘了。」

  她這麼說著,但心中卻想,其實你說過什麼,我都不會忘的。她不想想下去,端起了酒杯,才待飲下,就聽秋長風道:「我又碰到了她。」

  媚娘手一抖,酒水濺出了幾滴在衣袖,渾然不覺。不知許久,才問道:「她還好嗎?」她當然知道秋長風說的她是誰,這是秋長風的秘密,她三年前就已知道。

  燈火下,秋長風目光如燈火般閃爍,「她很好,可她還是不記得我。」

  媚娘心中一酸,微笑道:「你沒對她說起從前的事情?」

  秋長風搖頭:「沒有。」

  媚娘一怔,「為什麼?」她早知道眼前這男人,看似平靜若水,但感情如火。這股火,多年來,反倒益發的熾熱,可只為一人而熱。

  秋長風嘴角帶分澀然的笑,「還不到時候。」

  媚娘反問,「什麼時候才是時候呢?」

  秋長風端著酒杯,卻忘記了喝,良久才道:「我不知道。她一直很厭惡錦衣衛,我知道她為什麼會恨。」

  「然後呢?你難道就不做錦衣衛了嗎?」媚娘輕聲問。

  秋長風沉默良久,才搖頭道:「我不能。最少現在不能。」他說的猶豫,但骨子裡面有股堅決。

  為什麼不能不做錦衣衛,他沒說,媚娘也不再問,她靜靜地望著眼前這臉色蒼白的男子,只盼時光停頓在此刻。

  她有心酸,有感慨,有柔情,有寂寞。

  她等了一年零二十七天,等來相見一面,卻在聽他述說著別的女人。這種心境,誰能曉得?

  她只是將酒拌著心情喝下,突然笑道:「今日秦淮河花國論後,你在這裡,可以好好看看。」

  說話間,秦淮河不遠處突然嘡嘡幾聲鑼響,轉瞬有鼓聲雷動。

  雷聲一起,有煙花飛天入雲,燦爛奪目,有如祥瑞麒麟,有如花團錦簇。只是片刻的工夫,秦淮河上,天上人間,有如仙境般,原來花國論後之會已然開始。

  可就算那般絢爛的景色,秋長風也沒有去看,在他的心中,多年前,就和絢爛無緣了。

  他甘心平淡,但他知道自己絕不會平淡。

  《日月歌》出來後,他就知道,平淡的日子過去了。

  媚娘也沒有去看船外,其實她也不想看什麼花國論後,那早和她無關,她只想讓秋長風多留片刻。就算得中花後能如何?花開後——不過是花落。

  秋長風目光微閃,不待回答,艙外有人高聲喊道:「媚娘姑娘,我家榮公子奉上黃金二百兩,請姑娘過去一敘。」

  媚娘不語,丫環卻氣衝衝的出去,叫道:「我家姑娘今天不見客。」她真想不到,有人不經許可,居然擅自就上了畫舫。

  艙外那人聲調突然轉冷,「媚娘姑娘,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,榮公子給你面子你不要……」

  那人話未說完,一人已站在他的面前,冷淡道:「不要能如何?」

  來人正是秋長風。他前一刻還在船艙喝酒,可倏然就到了甲板上,身形如電閃。丫環精神一振,媚娘卻還是坐在艙內,神色間帶了分蕭索。

  船艙外呼喝那人人高馬大,身邊還跟著兩個壯僕,本來準備軟求不得,就來硬的,不想面前突然站了一人,不由得後退一步。

  見眼前的秋長風臉色蒼白,那人冷笑道:「好呀,原來是養個小白臉在船上……怪不得榮公子的面子都不給……」他一把伸出,就要抓住秋長風的脖領,不想自己衣領一緊,已被秋長風重重摔在船上。

  那兩個壯奴大驚,慌忙上前,就要揮拳,可不等動手,胸口就被重重踢了一腳,倒飛出畫舫,跌入河中,哇哇怪叫。

  那人高馬大之人被摔得七葷八素,心中怒極,伸手拔刀。

  鏘的聲響,單刀出鞘,那人未待出刀,手腕一麻,那刀不知道怎麼又落在秋長風的手上,架在了那人的脖上。

  刀光泛寒,映照著秋長風蒼白的臉色,深邃的一雙眼。

  人高馬大那人臉色鐵青,只感覺刀鋒的銳利幾乎要割破血脈,顫聲道:「大爺饒命。」他驀地發現,眼前這看似單薄的男子,比金剛還要難惹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