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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


  他太極打得如封似閉,一句話不但推搪了雲夢公主的嘲諷,而且將矛頭指向了楊士奇。

  紀綱當然也不信秋長風比習蘭亭、楊士奇學問高明,可知道大家既然都不確定答案,何不攪亂這池春水呢?

  反正光腳不怕穿鞋的,紀綱想到這裡,倒感覺秋長風出言甚合心意,只盼他能再出奇語,攪局成功,然後讓上師再出考題。

  楊士奇聞紀綱譏諷,臉色平常,反問道:「秋千戶,你為何這麼肯定畫兒不是宋初所畫?」

  眾人均望秋長風,就算葉雨荷也忍不住秋波流傳,第一次落在了秋長風的身上。

  秋長風只是看著那幅畫道:「在下對黃派所知不多,但知道黃派主為朝廷作畫,主求富貴榮華,不太可能畫出如此肅殺氣氛的畫兒。」

  雲夢公主立即道:「不太可能,並非絕無可能!」

  秋長風點頭笑道:「那倒也是。但我碰巧知道這畫兒上所畫的花兒的名字……因此認為畫兒並非宋代人所畫!」

  眾人都是大奇,不想秋長風居然能知道畫的是什麼。習蘭亭詫異問道:「秋千戶知道這花兒叫什麼名字?」

  秋長風緩緩道:「這花兒……叫做火鶴!」

  姚廣孝一直神色冷漠,聞言竟張開雙眸,向秋長風望去,喃喃道:「火鶴……好……」

  紀綱一見姚廣孝如此,就知道秋長風說得不差,雖是心中奇怪秋長風為何會知道花兒的名字,可還是大喜道:「火鶴……好名字。這花兒如鶴,鶴兒似火,也就有真實才學的人,才能說得出這名字!」他得意之餘,不忘記刺下楊士奇。

  楊士奇立即變了臉色,意識到錦衣衛方占了先手。

  姚廣孝的兩個提問,秋長風竟能知曉一個?可秋長風如何會認識這種古怪的花兒呢?習蘭亭皺眉道:「秋千戶,就算花兒真的叫火鶴,你為何確定非宋時人所畫。」

  秋長風道:「因為這火鶴花,本是我朝鄭大人下西洋時,從大洋彼岸帶回,在十年前,中土尚無火鶴花的任何記載,試問宋時之人又如何能畫出此花呢?」

  眾人聽及鄭大人三字,不由得沉默下來。就算紀綱聽到這個名字,臉上也多少帶了分尊敬。

  鄭大人就是鄭和!屢下西洋、揚名天下的鄭和!

  當朝中,朱棣若有兩人可信,一個是姚廣孝,另外一人不是錦衣衛的指揮使紀綱,而是鄭和!

  如今的鄭和,正奉朱棣之命,再下西洋已有年餘,雖不在順天府,可這個名字說出來,無人敢有不敬之意。

  楊士奇皺著眉頭,似在想著什麼事情,竟一直不再開口。

  葉雨荷凝望秋長風,眼中頭一次露出驚詫,突然道:「你這般推法並不縝密,雖說自從鄭大人後,才有火鶴花的記載,但誰能擔保前朝沒有這個花種?方才習先生也說過……黃派中人多畫奇花怪石,珍禽瑞鳥,這花兒是黃派中人想出來的也說不定了。」

  她這般說法,雖說有強詞奪理的嫌疑,但紀綱聞言,也感覺到不易反駁。

  雲夢公主更是拍手笑道:「不錯不錯。」

  習蘭亭一旁接道:「葉捕頭說得不錯,在下見識淺薄,的確不知道這花兒的來歷。但在下還認得,這畫紙是五代後樑關家所制的朝天紙,當時為朝廷專用,上有關家獨有天關暗紋。」

  眾人定睛望去,隱約可見圖紙關門紋路,不由得點頭。

  習蘭亭精神一振,又道:「而那系畫軸的紅綢,更是後唐李煜親自御用的、由江南水榭閣製造的點絳綢,當年一尺綢要黃金十兩。」

  楊士奇笑道:「當年李煜奢華誤國,如今聖上勤儉持國,嚴禁奢侈,絕不會有這種點絳綢了。」

  習蘭亭點頭道:「楊學士說得不錯,關家早已泯滅,而水榭閣亦是煙消雲散,無論是朝天紙、還是點絳綢都在宋時就已不產,試問這幅畫怎麼可能不是在宋初繪製?」

  雲夢公主等人都是精神大振,連連點頭。

  就算是紀綱都覺得習蘭亭見多識廣,所言大有道理,忍不住皺眉。

  秋長風卻還是神色自若,淡淡道:「習先生見聞廣博一點不假,可推證手法大有問題。點絳綢和朝天紙的確在宋時已經不產,但如果這兩件東西流傳下來,由今人在上作畫也絕非沒有可能。習先生觀畫紙、系綢來推斷書畫年代追尋畫者倒也可行,但若再細心看看,就知道今人筆墨落在前人畫紙上,還是有辦法分辯的。」

  葉雨荷微怔,她雖是捕頭,可也沒想到過,秋長風思緒之縝密、見識之淵博、邏輯之合理,甚至還在她之上。習蘭亭臉色大變,忍不住上前幾步再看圖畫。

  塔中死一般的沉寂。

  楊士奇心中焦急,只盼習蘭亭能推翻秋長風的說法。

  楊士奇焦灼地望著習蘭亭,而習蘭亭臉若死灰,木然立在那幅畫前良久,這才澀然道:「秋千戶說得不錯,這筆墨和畫紙的確並非一個年代!」

  楊士奇驚凜,不想錦衣衛中一個千戶竟有這種本事,眉頭一皺,立即道:「秋千戶眼力的確有獨到之處,可秋千戶是否知道,此畫是誰所做?」

  紀綱知道楊士奇刻意刁難,心道這畫若是今人所畫,那應該就是旁人參習黃派所做,那只怕除了姚廣孝外,無人知道畫的出處了。斜睨楊士奇,紀綱冷笑道:「楊學士身為左春坊大學士,才高八九鬥不止,難道還要向秋千戶詢問嗎?」

  楊士奇微笑道:「學無先後,達者為師,我倒是真想聽聽秋千戶的高見。」

  眾人目光不由得落在秋長風身上,或期冀,或厭惡,有憎恨,有譏諷……

  秋長風還是平靜如常,只是道:「此畫習承黃派畫法,但自成一格。卑職倒未聽說我大明哪個在黃派畫法中深有造詣……」

  雲夢公主反問道:「那就是不知道了?」

  秋長風一笑道:「那也不然,畫中還有幾處線索可供人追尋。」

  眾人不服中帶著不解,可就是看不出畫中的玄機。習蘭亭拱手為禮道:「請秋千戶明示。」

  秋長風道:「不敢。首先是這畫的氣象,富貴堂皇中又肅殺滿懷,顯然是個極具雄心……」頓了下,「或者說有野心、有才華卻又心有憤然之人繪製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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