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穿越·宮闈 > 帝台嬌 | 上頁 下頁
八八


  「哼,這話真是荒謬,你若是季達,那誰是殺弟的世子?!」

  朱炎笑容如冰,一字一句,卻更是讓眾人寒入骨髓,他抬起眼,沉聲問道:「是哪一位說得這話?」

  面對朱炎淡漠卻飽含壓力的質問,朱閔目光瞬間一閃,隨即卻咬緊了牙道:「兒臣……記不住了。」

  朱炎頓時劍眉高挑。殿中卻在這一瞬化為沉寂僵死。蕭淑容在一旁聽得心驚膽戰。手中絲帕幾乎能絞出水來。

  文臣們輪流在禦書館中講授詩書。又時有經筵論辯。很難查出到底是誰多嘴說了這一句——更何況。朱閔這話不盡不實。顯然並非真地忘卻。而是存心袒護。

  朱炎雙目凝視之下。犀利有如實質。如刀鋒一般在朱閔身上掃過。後者雖然略退了一步。卻仍是閉口不言。

  「好……真不愧是我地兒子。」

  良久。朱炎才淡淡吐出這一句。面上笑容看不出喜怒。卻更讓蕭淑容心口砰亂。勉強笑道:「這孩子有時候也頗為愚笨。更不識抬舉。」

  「父王……母妃。」

  小小的,仍帶些糯軟的清脆嗓音響起,蕭淑容愕然回頭,但見朱閔望定了雙親,雙目清澄有如晴空一碧,「無論是誰告訴兒臣這一句。都是出自肺腑的關心愛護,又何必追究是誰?」

  這話直截了當,卻也近乎叛逆的大膽。朱炎雙目一凝,隨即,倒是舒展了眉頭,大殿中響起了他低沉醇厚的笑聲,「好一個不必追究!」他斂了笑容,深深望了幼子一眼,雖然深邃,卻也滿含諄諄關切,「你也須記得此人的苦心。戒驕戒躁,低調行事,方能立身存世。」

  他又閒話了幾句,這才讓蕭淑容取了幾碟瓜果,與朱閔一起退下歇息。

  寬大殿堂中,朱炎從座中而起,從玄黑金蟒袍袖中伸出雙手,卻不取奏文,而是從身後書架上拿下一卷羊皮卷軸。不由自主地,翻到了那在燮國朝野膾炙人口的季達故事。

  最終兄弟對答一幕,栩栩如生一般在他眼前浮現——

  吾與汝,願複為賢兄愛弟,可得乎?

  上答曰:覆水難收,始作俑者終需自食苦果。

  於是令其披髮被面,以糠塞口,引刀殺之。

  看到這讓人毛骨悚然的最後一句,朱炎不禁身上打了個寒戰。他躊躇片刻。指甲在這一句上留下深深掐印,心中千回百轉。卻是「骨肉相殘」這四字。

  他情不自禁的搖了搖頭——朱閔聰明伶俐又知分寸,大約也不會學那季達,跋扈橫行,不容於世……但若他的兄長也如當初那世子般心狠手辣,他這一條性命,亦是如蜉蝣一般了。

  他想起這不知名的中郎意味深長地一句,眼前卻如驚雷閃電一般,浮現出朱聞的面龐——

  那般清秀卻暗含冷煞的俊容,那般唇角微動的似笑似諷,以及那永遠幽深難測的一雙眸子……

  朱炎的手為之一頓,心下煩躁之外,更是狐疑難定——這個兒子遠離身邊久矣,他到底如何作想,自己卻是弄不清,摸不透了。即使是前日,他奮不顧身,上前救駕,卻也難以讓自己感受到他的真心。

  父子之間,真要相疑若此嗎?

  朱炎立於書架的陰影裡,無聲問自己。

  殿外涼風如縷,無聲無息的穿透窗紗而來,拂得人頸後涼颼颼地,眼前亦是只有一片熾日的白光,刺眼而無所適從。

  他沉思了片刻,終究將此事按下,卻是取過案間的奏文,一一看了起來。

  奏報有厚厚一摞,朱炎一本本看完,面色卻越發陰沉,第四次以朱筆批下「已知」字樣後,他再也忍耐不住,一甩手,將它扔到了另放地一疊上。

  「早日選定新的世子人選……哼。」

  他想起方才所看到的那些冠冕堂皇之言,心如明鏡,卻更覺不耐,「才過了幾天安生日子,又想得什麼擁立之功!」

  他將這些朝臣的名字都掐邊作了記號,再看其中人選,卻幾乎冷笑出聲。

  「真是妙人妙語!」

  如此不怒反笑,卻更顯得目光如電,聖威赫赫,「先前皆道朱聞久居蠻荒,不知禮數,如今卻有這麼多人眾口一詞,道是穩重沉毅,可堪為嗣!」

  他深邃雙眼中閃過一道幽寒,輕若無聲的徐徐道:「我這個次子,實在是一日千里,讓人刮目相看。」

  蕭淑容攜了朱閔,回到自己殿中,匆匆叮囑了幾句,便起了車駕,來到安樂侯府中。

  早有人在舊地等候,見她前來,不由的輕笑一聲,任由發間淺穗晃動,一派風流溫存地上前欲摟。

  蕭淑容卻是想起先前那一夢醒覺後的滿床屍骸,血污腥臭,雖然明知眼前之人並非是那千創百孔的浮屍,卻也心下一顫,有些不自然的推開了他地懷抱。

  她隨即卻自己有些覺得,於是扯起了一道嫵媚笑容,嬌聲嗔笑道:「多虧你教了閔兒那些話。」

  第一百零一章 密雨

  「燮王對朱聞疑忌不減,我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。」

  歐陽瞻微微一笑,負手踱步之間,說不出的桀驁瀟灑,「不過,這次為了襄助於你,倒是動用了我家主上潛藏不少勢力——你以為朝野之間,燮王欲立二王子的謠言是從何而來?那些趨炎附勢的官宦,又為何紛紛上奏立嗣?」

  他說完哈哈大笑,輕搖手中的摺扇,神情中更見自負,「潤物細無聲啊……我為了你,可是動用了清遠郡王在燮國的大部暗勢,雖無赫然聲勢,卻更讓人稱心如意。」

  蕭淑容眼波流轉,勾魂攝魄間,白皙晶瑩的柔頸在他面前緩緩舒展,「這次可多虧了你……」

  「以你我兩家的交情,這也不算什麼……」

  歐陽瞻緊盯著她胸前雪膚,眼中卻仍是一片清明,不見半分迷醉,「只是淑容你扶了四王子上位後,可千萬別對朝廷有所貳心——莫忘了前車之鑒啊!」

  蕭淑容身上一顫,隨即卻若無其事的笑了,「我不過是個婦道人家,哪來這麼大的雄心壯志?」

  兩人對視一眼,笑得暢懷,卻是各懷心思,暗不可說。.

  「山雨欲來風滿樓啊……」

  疏真握了一本舊卷,披了件翡色紗衣,斜靠在高閣窗邊,任由大風狂肆,將她漆黑長髮曼卷飛揚。遠處宮闕重疊,天邊那青黑泛金的霾雲卻是低低下壓,幾乎要與琉璃瓦接為一色。

  風吹得暗雲四湧翻滾,雷聲從天邊遙遙傳來,白光拂眼,天地都仿佛在戰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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