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宮闈 > 大唐風月續徐賢妃 | 上頁 下頁
七十二


  因著名字特別,自己是有印象的,還說……還說是他派在太子身邊之人!

  徐惠不禁掩唇,難怪太子會突然性情大變!再想起貴妃之言,心上不覺一顫。

  由心而言,她至今仍不敢相信,如此行若風清的男子,竟會是那般心機重重之人。

  李恪走近,便似從不曾發生過什麼般,淡淡躬身:「參見徐婕妤。」

  徐惠點頭,亦強作鎮定:「不知三殿下何以來此?」

  李恪向殿內望了一眼,道:「只是平常走動,欲與父皇手彈一局。」

  徐惠淡淡道:「那怕要殿下失望了,陛下才睡下了。」

  李恪一驚,看看天色,似有些許懷疑神色,徐惠一笑:「陛下今日甚是疲累,早歇了,恐怕殿下是白來了一遭。」

  李恪聞言,隨即笑意潺潺:「如何算是白來?這不見著了徐婕妤,可也是幸事。」

  他聲音飄忽如風、意味深深,徐惠朝他望去,他溫笑的眉眼如潤春風,可為何卻看得自己如此心寒!

  若是陛下得知他竟有那樣的行徑,又當是如何的傷心?

  見她凝眸,李恪衣袖一甩,轉身而去。

  「三殿下。」徐惠一聲輕呼,卻是冷冷的:「稱心……已被陛下賜死。」

  李恪猛然回身,眼中驚詫卻只有一瞬,隨即便是雲淡風清般的笑意:「是嗎?這與我何干?」

  徐惠斂襟,緩緩走近兩步,目光直盯在男子眸心深處:「稱心乃殿下派在太子身邊之人,難道便一點兒也不關心嗎?」

  李恪神色一暗,倏然有如被烏雲遮去向來清亮的眼光,那驚,看在徐惠眼裡,已確信無疑,於是轉身,一身綾綢翻動如飛:「三殿下,我未有告發於你,並非我不知你是何人,而是念及著陛下,只願你好自為之,莫要再生事端,無為其所不為,無欲其所不欲(3),否則……」

  徐惠沒有說下去,卻足可想見李恪此時的神情,蓮步微微,竟自走回到殿中。

  李恪怔然立在當地,一股叢火自心底驀然蒸騰!

  無為其所不為,無欲其所不欲!猶記得那亦是落葉紛黃的時節,那高高在上的女子,亦曾于無人處,暗自警告過他向來高傲的母妃!

  如今,這與她三分相似的女子,竟用了同樣的話來警告自己!

  想來,不覺心上生寒,望著女子走去的方向,那殿口似猶有她的餘香。

  難道……她,真真便是她的再生嗎?還是……天意如此!

  緊緊握拳,當年自己說過,要叫母妃做皇后,保護母妃,不再受他人訓斥,可如今……

  眼眸緊緊凝住,猶若千絲萬縷碎麻,絲絲糾結……

  ………………

  (1) 選自《道德經》:聖人的法則,有作為而不爭奪,雖然他不爭,但天下沒有誰能和他爭。

  (2) 選自《道德經》:不爭者反而善於取勝。

  (3) 選自《孟子·盡心章句》上:不做我不該做的事情,不追求我不該追求的東西。

  (1)、(2)當年詳情見《大唐風月》——《離恨天》,(3)當年詳情見《大唐風月》——《君臨天下之江山美人》

  十三、蕭牆喋血春也歿

  自那以後,太子再不曾有過笑容,行為更不加約束,反而變本加厲,便是要看著李世民是如何心痛、如何痛心疾首一般,徐惠望著天子日漸憂慮的神情,卻不知要如何勸他。

  冷夜孤窗,帝王總會於深夜沉沉歎息。

  徐惠知道,他心有鬱結,可卻不知該要從何寬慰。

  好在近年,國運昌順,四海安平。

  貞觀十四年,吐蕃贊普松贊干布遣大相祿東贊攜金五千兩、珍玩數百,入長安,向唐請婚,李世民正為擇哪一位公主入蕃和親為難之際,宗室女,江夏王李道宗之女自告奮勇,自願入蕃,聽聞此女才貌雙全、秀外慧中,年方十六,正配得二十五歲的松贊干布,李世民遂下詔,封李道宗之女李貞雁為文成公主。

  文成公主五試祿東贊,終於貞觀十五年由李道宗與吐蕃迎親使共同護送公主入蕃和親。

  和親隊伍恢宏壯大,朱紗緋幔、華蓋遮天,菱紗拂過處,整個長安城,皆被籠罩一層喜色。

  觀禮、送親之人密密擁擁、推搡不禁,李世民赫然立在城頭,俯視送親隊伍步列齊整、浩蕩出城,眼中是許久未曾見的光明。

  巍巍大唐、萬眾之民,這是他的江山、他的天下,如今,本該是笑擁江山、坐享天下之際,可為何心中卻更感到惶恐和孤寂?

  舉頭仰望天際,斜陽如血、綿延萬里,目極之處,是望不見盡頭的蒼涼。

  如此喜慶熱鬧之日,立政殿卻獨有一分冷清,玉立的少女,一身柳青色螺紋珍珠紗,華貴中有淡泊於世的落寞,她倚在窗前,望一樹杏花如雨,馥鬱繽紛便似天女織就的一襟柔軟輕紗。

  一片花瓣兒飛旋,不期飄落在少女眼睫上,少女伸手撚下,那一片花,便有了胭脂的顏色。

  凝望著純白染瑕的杏花瓣,少女心中卻是孤漠至極的。

  身後腳步聲輕,一雙玉手搭在少女肩際:「兕子,你病才是見好,莫要吹著了。」

  說著,便將窗閣關掩,少女回身之際,那一雙晶瑩水眸,竟是淚影斑駁:「徐婕妤,我好想和哥哥姐姐們去玩,我有好久都沒有出過這個門了,我也好想五姐,聽說五姐病了,很重,是不是?」

  徐惠一怔,望著兕子純如淨水的眼睛,嬌唇含丹、墨發如絲,已是落落少女模樣,可卻偏偏造化弄人,自小體弱的她,兩年前病過一場,身子便愈發嬌弱了,禁不得一點病痛,每病一次,都如在鬼門關上走過一遭,令人心驚。

  徐惠默默垂首,柔聲道:「莫要多想了,長樂公主吉人天相,定可熬過這劫的。」

  兕子淡淡一笑,仍舊推開一條極小的窗縫兒,杏花漫漫,飄若輕雪,柔軟的杏花瓣,飛揚卻若蝶舞翩然。

  兕子靜淡容顏,便似這片片杏花,飛白而憐弱傷愁。

  「吉人自有天相,那年,母后病在床上,他們亦是這樣說的!」兕子說的極輕,望著窗外的眼神,空茫無際,那仿如看透世事的淡泊,仿不是她這般年紀。

  徐惠心疼的將她摟在懷中,輕道:「會好的。」

  竟無多一些的言語可以安慰,少女蒼白的面容,惹得杏花落若涼淚。

  徐惠亦望向窗外落花紛紛,本該是春意滿枝落的杏花,這個春,卻怎麼落得這般冰涼?

  長樂公主年初病倒,三月中,已是不起,因著兕子才見好些,縱是如此,亦沒有告訴她,可兕子自小伶俐,徐惠知道,怕她心中是有感覺的。

  李世民恨不能將宮內所有珍奇藥品全都搬去長孫府上,更親臨長孫府,那日,徐惠亦在身旁,望著帝王憂心忡忡的目光,心痛不已,長樂公主勉力起身,更使得人心欲碎。

  長樂公主的病,拖有兩年,卻終究難挽伊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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