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宮闈 > 大唐風月續徐賢妃 | 上頁 下頁
五十一


  徐惠雖是倔強的女子,但絕不會如此任性,莫不是……

  心中陡然一震,龍袍廣袖揮舞如風:「來人!」

  殿外侍人匆匆跑進,但見君王面色冷然,目光卻如同火燎:「傳朕旨意,速速加派人手,尋找徐婕妤下落,朕重重有賞!」

  冷靜思來,定是出事了,李世民怔然立在當地,思慮起那日的一字一句,如今想想,又是何必?

  屋內靜極,李世民輕輕閉目,突地,腦中一個閃念,立時睜開眼來,那暗淡的眸,突如劍鋒犀利:「傳……武媚娘。」

  侍人一驚,一時怔住,李世民厲生生瞪過去,侍人不覺全身一冷,連忙應聲而去。

  李世民緊緊握拳,那日,心內悲傷至極,不曾仔細思索徐惠的一言一句,如今回想,那時,她怎不是驚慟非常、傷心至極的?

  她說,陛下,媚娘說我若著了水紅流霓,雪白薄紗,陛下定更加喜歡……

  媚娘!武媚娘!

  李世民一拳敲擊在桌案上,薄唇緊抿。

  夜,深如黑墨,幾點星芒如滄海一粟,寥落暗淡。

  桂香杳杳如雲,於夜色中愈發顯得純白無暇,似落雪,又似飄飄棉絮。

  一少年紫衣錦衫,靜靜立在桂子樹前,香桂丹紅粉白、金黃簇簇,卻於夜色中盡皆失了燦然。

  「九殿下,莫要心急,徐婕妤一事,想陛下定會知曉的。近來陛下心緒不佳,總會好的。」身後女子聲音柔潤,如這夜風拂進心間。

  雉奴緩緩回身,凝眉望著她:「媚娘,你真好,總是寬慰於我。」

  說著,眼神有一絲落寞:「這宮裡,已沒有誰這般關心於我了。」

  媚娘面上微微紅熱,忙道:「殿下多慮了,誰人不知,九殿下與十九公主乃陛下親手撫育,感情深厚,疼愛至極,怎會無人關心?」

  疼愛至極?雉奴苦笑一聲:「父皇最疼愛的是兕子和四哥,我……」

  眼睫緩緩垂下,歎息道:「我……只是住在父皇身邊而已,在他身邊卻不代表父皇寵愛,大哥也不理我了,徐婕妤的眼裡從來沒有我,只有父皇和兕子……」

  說著望向媚娘,笑道:「不過,現在卻有你願意聽我說話。」

  媚娘微微垂首,不覺失了心速,夜闌下,少年儒雅靜立,目光如月,柔和純淨,一言一句亦是她入宮後不曾體味的溫馨。

  「參見九殿下。」

  正自想著,卻聽身旁侍人低身拜倒,雉奴隨即望去:「何事?」

  侍人望向媚娘,恭敬回道:「陛下召武媚娘書房見駕。」

  「哦?」李治一驚,今夜該不是媚娘當值,父皇何以叫她前去?

  媚娘亦是心中一顫,陛下多日來獨自於書房中,誰人也是不見,卻為何今夜獨獨召她?

  媚娘望向雉奴,雉奴亦凝眉望向她,隨即又問向侍人:「可知何事?」

  侍人深深垂首,不語。

  李治心頭一顫,侍人面色顯是為難,父皇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,而媚娘只是被貶的侍女,又有何難為之事令父皇這般急切的召見?

  不及多言,媚娘已隨著侍人而去,深墨夜色,媚娘璀璨回眸,目帶微愁。

  一路忐忑,媚娘細細思來,此正值徐惠失蹤之際,會不會是陛下已得知此事?心中莫名顫抖,猶豫間,已踏進殿來。

  書房之中,高火明燭,窗門半敞,有清暖夜風拂進殿來,惹得燭焰搖曳。

  媚娘恭敬低身,平復下心氣:「奴婢參見陛下。」

  偷眼望來,燭影明滅在君王臉側,李世民靜靜側立在窗閣旁,夜芒如同回轉的龍眸,那目光犀銳冰涼,深沉無底,與之一觸,不禁陡然生寒,媚娘連忙垂下眼去,穩住淩亂呼吸。

  許久,李世民方道:「武媚娘。」

  媚娘抬首,正欲言語,卻覺頸上猝然一寒,眼前,銀光如同蒼白巨蟒,撩開整殿耀耀焰火,顫顫抖動。

  高燭落滿劍身,一柄寒劍清輝似冰,已然抵在了喉間。

  媚娘悚然一驚,星眸顫動:「陛下……」

  「說!誰給你的膽子?膽敢擅動朕龍案之物?」李世民面容冷峻,如同至寒玄鐵冰涼無溫。

  媚娘心思一轉,立時想到那雪帛畫卷和那靜淡微笑的人,卻道:「回陛下,奴婢不敢。」

  「不敢?」李世民冷冷一哼,龍眸深如黑海:「朕看你膽子大得很。」

  抵在喉間的劍微微向前一刺,嬌嫩肌膚略略刺痛。

  李世民冷笑道:「不然……又怎麼敢在徐婕妤面前搬弄是非?」

  一字一切,媚娘心驚,清亮星眸被劍光映得驚悚,她雙肩微微顫抖,背脊生寒,卻緊緊握住薄袖,暗暗定下心來:「陛下且恕奴婢愚昧,徐婕妤與奴婢原本如姐妹,見她好還來不急,如何會在她面前搬弄是非?」

  「還要狡辯?」李世民怒喝,目光如鷹隼嘯鳴長空:「那日,朕有些薄醉,回到書房,便見你在此,而後,徐婕妤……」

  說著,眼神有一絲悵然,隨即冰涼:「那副雪帛,你自也是看了的,否則……如何會去與徐婕妤說些個水紅流霓、雪白薄紗!令她心生疑惑而……」

  眼神糾纏的光色愈發複雜,竟而不能言語。

  媚娘望著,那眼神中,有痛,有悔,有情!

  片刻遲疑,陡然跪下身去:「回陛下,那雪帛奴婢確曾看過,也確曾與徐婕妤說起畫中裝束,只是……只是奴婢以為,徐婕妤既是貌似先皇后,若與先皇后有相同裝束,便更可得陛下恩寵,別無他意,望陛下恕罪。」

  別無他意?

  李世民唇角一牽,精銳龍眸俯視她低垂的秀臉,這個女人便如同慕雲一般,頭次見她,便有種異樣感覺,她的眼神,總似有薄霧,令人看得不那麼真切,並不似她這般年紀的女子,本該是清澈如水的眸。

  劍,仍指在媚娘喉間,她無絲毫懼意,只是恭敬低首,狀似誠懇。

  李世民緩緩放下劍來,低聲道:「別無他意?你道朕會信嗎?」

  媚娘抬首,望李世民目光深深,唇邊依稀冷笑:「朕將你從才人貶作侍女,你難道心中無怨?你見曾一起的姐妹平步青雲,難道心中無妒?如今徐婕妤下落不明,你涉嫌重大,叫朕如何相信你?」

  媚娘心思瞬轉,揚眸道:「陛下自可不信奴婢,奴婢被貶侍女,心中不敢有怨,徐婕妤平步青雲。更得婕妤多方照顧,甚覺有幸,又何來有妒?然若陛下不信,媚娘可以一死在陛下劍下,以示清白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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