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宮闈 > 大唐風月續徐賢妃 | 上頁 下頁


  也許,你我便是那懸空的星月吧,缺少了一個,便星也無光,月也無色……

  李世民微微低眸,轉身向內殿走去。

  內殿,火光依然,棋盤依舊适才的模樣,只是不見了執棋的倩美女子,李世民有意放輕了腳步,側首之間,才見桌案邊,燭已消殘,女子輕輕伏案,似已沉沉睡去。

  令內侍將卷宗放在一邊,揮手示意其退下,緩步走近睡去的女子,幽幽焰芒,映出墨色細密的睫影如蝶,凝麗嬌顏,斜紅似月如弦。

  無憂,這樣的睡顏,恍然如卿,安然如夜蓮綻放,清靜又似飛鴻入夢,唇角浮有淡淡笑意。

  眼神又是一陣迷茫,連忙錯開眼光,落在女子細指搭著的書卷上,心中一緊,那熟悉而雋秀小字,早已是深深烙印在心底的痕跡!

  再望熟睡無覺的女子,難道,竟真是天意嗎?

  李世民幽幽歎息,拿起搭在椅上的一件深紫薄披,輕輕披在了徐惠身上……

  近晨,流霧如蘇,微微薄寒與清風攜入窗櫺,絲絲縷縷的涼,拂面清爽。

  徐惠只覺身上溫暖,手指尖卻是冰涼的,自己似是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,夢中男子手指修長流暖,輕輕拂過自己額間秀髮,片刻的停滯,仿便令夢就此停住,幽沉似夜。

  整夜伏案而眠,身上未免酸疼,幽幽睜開雙眼,手邊書卷與素白錦帛明晰眼中,方才恍覺,昨夜,是在太極宮中啊。

  「你醒了?」男子聲音蘊意幽幽,柔韌清朗。

  徐惠一驚,尋聲望去,正見李世民斜靠在躺椅上,目不斜視,只專注望著手中卷宗,衣衫亦是昨夜模樣,燭已燃盡,帝王孑然側影,安靜肅穆卻巍巍如山。

  徐惠大感失儀,連忙整衣拂發,上前幾步,惶恐拜倒:「陛下,恕妾失儀之罪。」

  李世民輕輕合上卷宗,目光輾轉拂來,落在女子散落的烏雲上:「何罪之有?是朕,叫你等了太久。」

  等了太久……

  語聲漸漸低緩,一句話,卻不知為何,便似有萬般糾結,莫名絞痛了心扉。

  曾幾何時,等待,便是深愛女子靜如清水的情意,便是她從容淡定的毅然陪伴,無論是風是雨、是禍是福,她都會微笑著,等待他每一次勝利歸來,然再回首,心,卻已空空如也。

  徐惠抬眸,只見帝王目光幽涼,定凝在自己身上,持著的卷宗不期落在了青石磚地上。

  深幽龍眸,光影疊錯,卻是迷惘淒然的目光。

  徐惠微微怔忪,竟與他對視,刹那,只覺心神一陣搖晃,怎麼?他的眼神,竟能穿過了晨光霞靄,直射入自己心間,那痛,亦隨著,若隱若現。

  他的眼中,似總有糾纏的過往雲煙、欲說還休……

  「起來吧,朕,也該上朝了。」李世民垂斂了目光,起身向外吩咐。

  徐惠這才發覺,這殿中,仍舊如昨,只他兩人而已……

  此時,侍女內侍紛紛走入,禮數周全,為李世民換衣整容,黑色披袍深朱色下裳,紋繡精緻十二章紋圖,雲騰波卷,威儀赫赫。

  徐惠微微低睫,望見地上卷宗,低身拾起,只見卷首書有《新禮》二字,突地想起,昨夜,自己是讀者皇后《女則》不覺睡去,驚慌望向桌案,正欲邁步,李世民卻已衣裝整好、琉冕端正,回望,更有威嚴氣魄:「以後,不必回香苑去了。」

  目光威而不凜,語聲淡若流泉:「今日便命人收拾了香苑,才人徐惠遷住含風殿,封為婕妤。」

  徐惠驚詫轉首,但見帝王目光如晨,清明透徹,斂去了夜的深沉,唇角亦有笑意、似有還無。

  一時,竟忘了行禮謝恩,帝王背影便已消沒在眼前!

  「陛下。」一聲輕呼,留在殿中的幾名宮女,皆已拜倒在地,參見徐婕妤,齊齊嬌音,卻聽上去如何也不那麼真切。

  為什麼呢?一時晃在夢裡,只因一曲琴音嗎?還是那未曾下完的棋……

  徐惠呆呆立在當地,怎麼近來的一切,都似有誰刻意的安排好一般,突如其來、措手不及,心中,竟沒有榮升三品的一絲喜悅。

  ***

  一夜之間,名不經傳的才人,晉升婕妤,並遷往含風殿居住,沉默太久的後宮之中,朝堂內外,頓時有如一陣勁風吹過,議論聲起。

  慕雲與承乾卻獨有一分安寧,漫步在御花園中,承乾似很久沒有這般賞景的興致了。

  慕雲微微笑道:「殿下今日似有何喜事,嘴角兒一直掛著笑呢。」

  「是嗎?」承乾轉頭望向慕雲,依舊笑若春風:「我倒沒覺得。」

  「當然是!」一聲音自身後傳來,答話之人卻不是慕雲,而是一男子聲音破入春風,傲然而頗有意味的刺進耳中

  承乾不必回頭,亦知來人是誰,果見慕雲低身見禮:「四殿下。」

  承乾這才回過身來,正見李泰定定的立在身後,越發臃腫的身形,著一身華貴金絲緞袍,眉眼細長,只襯得一張臉,笑紋猙獰。

  「四弟。」承乾容色淡淡:「真巧在這兒碰上你,怎麼?也是好興致,來賞這園景嗎?今年這鳳仙花兒開得頗好呢。」

  承乾言語似清風拂面而來,李泰冷冷一笑:「興致……倒是比不得大哥,大哥閒情逸致,聽說還為父皇物色了個美人,一朝榮寵,便飛上了枝頭去?」

  他倆自小好鬥,只是自母后去世,承乾早沒了那份心思,便知他此來不善,笑容卻頗有意味:「四弟對大哥可是真真關心,大哥在此謝過了。」

  李泰瞥他一眼,冷道:「好說!要說大哥的眼光還真是獨到,自母后過世,父皇日漸消沉,對於女色更無所近,可不知是如何女子,竟能將父皇迷了去。」

  說著,竟轉眼望天,做出一副悲憫表情:「大哥,還真對得起母后呢。」

  提及母后,承乾立時斂住微微笑意,眼光銳光如刀:「四弟,想母后在天之靈,亦不望看到父皇悲傷過度,意志消沉吧?」

  李泰一笑,點頭道:「自是,要說還是大哥想得周全,難怪父皇近來常是誇讚起大哥。」

  承乾只是笑而不語,以一脈平和,承接他或挑釁或意味難尋的字句,如此,到令李泰無趣,只得拱手道:「大哥忙著,我這兒還有些事,便先去了。」

  承乾淡笑依舊如故,點頭示意。

  「殿下。」慕雲聲音憂慮,承乾卻一揮手,望著李泰走去的背影,已是了然的神色。

  想自己令慕雲親近徐惠,並安排與父皇會面一事,做得何其平淡,不驚絲毫,可李泰今日之言,顯然很是瞭解,那麼,便只證明——他,在監視他!

  四弟,這又是何必!

  慕雲微微垂首,她亦看出了承乾的心思,可卻仍不懂,承乾究竟為何如此,難道……便真似李泰所擔心的那般嗎?

  她不信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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