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宮闈 > 大唐風月續徐賢妃 | 上頁 下頁


  思想許久,徐惠終還是沒有穿慕雲送來的衣服,陛下召見徐才人,可那些都不是屬於徐才人的,她只著了輕軟的淺煙色絡紗纖絲裙,烏髮輕挽,簪一支月色青邊絹紗牡丹,耳飾明燦珍珠,純白通透,卻不招搖,唇色淺淡,描畫弦月斜紅,女子嬌容似水,淺笑嫣嫣。

  清夜流風,星月晶明,一眼望去,太極宮恢恢如幻海蜃樓,徐惠微微滯足,這壯偉大殿,在眼裡卻仿如水中倒影,虛幻而不真切!

  殿內,熏著淡淡飄嫋的龍涎香,書桌案前,男子凝眉端坐,見自己進來,雙眼微微抬起,睿智眸光,折映殘燭冷火,幽遠深邃。

  「妾,徐惠參見陛下。」徐惠低身見禮,墨睫點映清燭。

  李世民示意侍從退下,緩緩站起身來:「免禮。」

  合上桌案奏章,龍步堅沉,走到徐惠面前,只見女子清妝淡服,娥眉輕描,微微低垂著眼。

  「徐惠,朕聽說你四歲可詩,八歲能書,可是真嗎?」李世民在徐惠身側滯足,徐惠恭敬回道:「陛下謬贊。」

  李世民凝眸片刻,流光揮灑在女子清馨側臉,心神一陣悵然,無憂,這女子,神情體態、星眸竹腰,在如此幽夜之下,真像極了你當年的模樣,當年,你亦是這般年紀,園中執棋撫琴,對書冥思,如今仍是我心中深藏的樣貌,你,可知道?

  許久,方才回神,轉身走向側旁躺椅,躺椅邊小桌上玉質棋盤流光映月,李世民微微抬眼,深眸有如夜色暗籠:「昨夜,聞你琴音清而幽婉,技藝嫺熟,今日,可與朕對上一局嗎?」

  徐惠低身一禮,甚是溫恭:「陛下既有雅興,妾自當遵命。」

  李世民點頭,將黑子遞于徐惠一邊,不經道:「你先。」

  徐惠垂首,纖指執起黑色棋子,燭火微搖,黑棋1、3、5連占三個小目,一手黑7小尖,窺視八方①,李世民舉棋應對,幾招過去,發現徐惠棋風很是平和,手段並不劇烈,棋到之處大有以理服人之勢,平衡和諧、華麗而雋秀。

  女子凝眉思索,甚是專注,李世民微微抬眼,卻知她所思為何,笑道:「你儘管下來,無需考慮如何叫朕贏得你一字半分的。」

  徐惠一怔,抬眸偷望天子龍顏,如刀雕刻的堅俊臉頰,凝眉時,更有種蠱惑人心的攝人氣魄,心間突有衝撞,落子之間,垂斂了眼眸。

  徐惠順水推舟的棋法,招招領先、不戰而屈人之兵,李世民知,此局怕是勝負已定,然笑容,卻疏朗得多:「真真不愧才女之名。」

  子未落下,殿外卻有腳步聲匆急,李世民舉首望去,只見內侍細聲道:「稟陛下,房玄齡與魏征兩位大人,正在外殿侯駕。」

  李世民將手中棋子落入盤盒,凝眉道:「何事如此急迫,偏要此時來報?」

  內侍垂首,以示不知。

  李世民幽幽歎一口氣,並未追問,只慢慢起身道:「走吧!」

  徐惠亦起身,正欲行禮,李世民卻突地回過身來:「你在此等候。」

  說著,眼風微微一掃,望一眼棋盤:「這棋,還沒下完呢。」

  徐惠微有一怔,帝王深似幽夜的精眸,似笑非笑的凝望進眼裡,心神不禁生曳,恍惚不覺間,天子巍巍背影,已然隱沒在夜色中……

  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①此下法,稱作「秀策流」,最早對此佈局進行系統研究並在實戰中大量應用的是日本人秀策,故有「秀策流」之稱,此下法然認為頗為符合女子氣質,故挪作唐朝徐mm之手:)

  夜深,由於李世民遣下了所有侍人,偌大殿閣中,只剩徐惠隻身立在門邊,望著李世民走去的背影,一時不知何去何從?

  許久,才舉眸環視,陌生的殿閣,桌案花屏、躺椅錦墊,皆是簡潔而雅致的佈置,女子蓮步輕移,走至明燭曳動的桌案邊,一疊疊奏摺堆積桌案,淩亂卻又件件分明。

  這就是帝王每夜批閱奏章的地方嗎?桌案上一盞茶,已然涼了,淡淡幾片青葉漂浮,映出女子空寂容顏,适才,真的是他嗎?是那個豪氣縱天、文韜武略的天可汗嗎?怎麼她的眼裡,卻只看到他的寂寞和有微微涼意的溫柔?

  「你儘管下來,無需考慮如何叫朕贏得你一子半分的。」一句話,淡卻真摯誠懇,全沒有一絲造作,對弈間,手段亦不激烈,只以平和對應她的進退,令人迷惘的眼神,總有穿透人心的力量!

  這樣的一個男人,平素只聽聞他的巍巍英武、氣概貫天,卻不知寢殿內,卻只有一個寂寞而清冷的男人,和一張簡潔而繁亂的桌案!

  眼角橫斜,突見一角素白,在明黃光影中分外耀眼,徐惠凝眉望著,不自覺伸出手去,那壓在一些書下的素白緞子中,包裹了一卷書籍。

  徐惠展開來看,眼中幽光爍爍,纖指撫過書卷字跡,娟秀而有氣韻的一筆一劃——《女則》!

  這不是皇后之作?那為天下至今為之哀歎的文德皇后,關於她的種種傳說,自己亦有耳聞。

  聽說,那是位高貴而傳奇的女子,千里尋夫、洛陽城頭,玄武門、貞觀初期的艱難,這樣的女人,該是有著怎樣的穠麗紅顏與靈秀狡黠的心思?

  不禁翻開手中書卷,沿著秀而娟麗的字體,一字字的看下來,竟不釋手……

  前殿,李世民亦翻著手中卷宗,仔細看來,邊看,邊是嘖嘖讚歎:「嗯,二位果是不負朕望,條條件件,分明清晰,頗合朕意。」

  房玄齡與魏征互望一眼,皆是松了口氣,回道:「謝陛下。」

  李世民只專注的看著卷宗,那是早令他二人編制的《新禮》一百三十八篇,如今終於修改完成,著實費了不少心思,好在終於做成,李世民合卷起身,將卷宗遞於侍人:「兩位愛卿辛苦,天色不早,便早些回去歇息吧,朕再要好好看上一遍,擇日頒佈。」

  房玄齡與魏征低身見禮,這一年來,李世民已極少在寢宮處理政務,只是奏摺仍批閱到很晚,雙眼總似有朦朧倦意,令人無端不忍再擾他心煩。

  二人行禮退去,李世民揉揉額角,這一天下來,也著是累了,本欲與徐惠對上一局,卻也不得安寧。

  李世民望望幽茫夜空,星月輝映,心中卻有莫名歎息,無憂,自你走後,我獨自一人面對如山的奏章和政務,總很容易便會感到萬分疲憊,再沒有了原先的激情與安然感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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