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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三


  鬥法(中)

  夏家鎮經數十年戰亂,當地的大戶早已轉移他處,留下的大都是無處可去,又留戀故土的老弱之人。鎮上最好的房屋是一間兩層高的客棧,已被北夷占了去。現在的夏家鎮仍在北夷手上,宣朝官員雖然不滿,也無可發作,只好另尋了幾間過得去的民居落腳。

  這一住又是半月。宣朝催促了幾次,北夷那邊皆推說攝政王忙與內政,尚需數日,如此來回,連孫化吉都惹出了脾氣,有事沒事便去那裡鬧一通,非把沁克薩氣得臉紅脖子粗才甘休。

  明泉卻是安之若素。每日不是處理安蓮送來的重要的朝務,便是帶著一眾官員在夏家鎮轉悠,商討如何將此鎮發展繁榮,令南北兩國順利通商。

  範佳若憋不住問道:「皇上,北夷如此傲慢,難道我們只能一味忍讓?」

  「我們幾時忍讓了?」明泉笑得意味深長。

  「北夷一拖再拖,分明是想施下馬威,讓我朝在談判中被動,我們若再無行動,恐怕會讓他們變本加厲!」

  「孫卿不是上門抗議了麼?」

  「那不過是口舌意氣之爭。」

  「跋羽煌遲遲不出現,不也是意氣之爭麼?你以為朕在等,他就不在等了麼?」

  「莫非皇上已有成竹在胸?」

  「跋羽煌既然已在夏家鎮,朕又何必急於一時?孫卿登門相譏,正是要讓他們覺得我方心急如焚。人的耐性往往因為看到勝利的曙光而消磨得飛快。過不了多久,就算跋羽煌按耐得住,沁克薩也會跳起來的。」

  范佳若了然地點點頭,突然又道:「皇上怎麼知道跋羽煌已經到了夏家鎮呢?」

  「直覺。」明泉眼簾微斂,擋住眸中一閃而逝的精光。一山不容二虎,王對王的直覺與壓力這幾天時時刻刻糾纏不去,「很快就會見面了。」

  這個很快還是比明泉想像中更早了點。

  她看著被客棧大火逼到街上的高大身影,皮笑肉不笑道:「多日未見,攝政王風采依舊啊。」她的表情就如多年不見的老友,平淡而熟稔。

  跋羽煌對著火光的懊惱瞬間消釋,轉過頭道:「本王日夜兼程趕到此地,未想還沒坐上凳子,凳子就燒沒了,真是可惜。」站在爭風騎圍護中的他不因倉促火勢而沾染分毫狼狽。

  「是麼?那可真巧。」

  「你說點火的人是和這客棧有仇呢?還是與本王有仇呢?」

  「攝政王覺得是你的仇家多?還是這客棧的仇家多?」

  跋羽煌朗聲大笑,「兩月不見,皇上風采更勝往昔。」

  明泉凝望燃燒不絕的火焰,平靜道:「鮮血鑄就的風采麼?」

  以前他在她面前俯首稱臣,看她自是十分厭惡。如今他志得意滿,回想當初,對她反倒生出幾分愧疚。他的笑聲一頓,眉眼中隱有歉意,「只要有本王在的一日,必當盡全力促成北夷與宣朝和平共處。」

  「若有一日宣朝門戶大敞,任人魚肉呢?」

  跋羽煌一楞,下意識道:「你不會。」

  「攝政王,有些承諾與其說了不算,倒不如不說。」若真有一日宣朝成為待宰羔羊,忍不住來割上一口的人中必然有他日的北夷王!

  跋羽煌怔怔看了她半晌,方歎道:「寶劍見了血光,終成大器。」

  明泉突轉話題道:「當日陷害你的妃子如今可還活著?」

  「……在本王趕到前就自盡獄中了。」

  「是麼?」她淡淡道,「你若無處可恨,倒不妨算在朕頭上。」

  跋羽煌身子一震,「本王當初言語過激,你不必放在心上。」

  「當初朕若死在那場決堤洪水中,攝政王可會後悔?」

  跋羽煌不防她問得如此直接,一時竟答不出來。

  「恐怕是不會。」明泉不以為意地一笑,「攝政王無須羞于出口。換了是朕,有這樣的機會也一定不會錯過。朕讓你將那些恨記在朕頭上,非為逝者,而是為了朕自己。不然……」她頓了下,幾乎是一字一頓道,「朕會覺得很虧!」

  她可以理解身處兩國的不同立場,也可以理解他在那樣情形下所做的抉擇,但是他所帶給她的恥辱和傷痛不會因此而消釋,反而慢慢積累成一條不可觸痛的傷疤,獨自潰爛在看不見的角落。她本不好戰,兩國議和後報仇的機會更為渺茫,她也不會為一己之私而置百姓與水深火熱之中。因此這樣的恨,她只能吞咽,任它在噩夢中糾纏終身!唯一能做的,不過是將侵害過他的人的過錯一併接收過來,尋找可恨之人的一點可憐之處罷了。

  為帝者,能做的,其實比普通百姓更少。要忍的,卻比普通百姓更多。

  「明天見。」跋羽煌看她決絕而去的身影忍不住道。

  攝政王既然被火燒了出來,北夷自然沒有任何藉口再拖延下去。兩國現在都住在平房中,對街而望,來往十分方便。恐怕當今世上除了當事的雙方外,誰都想不到兩國的議和竟是在當街搭起的簡陋棚子裡進行的。

  議和條約早在來之前,兩國已商討定案,偏偏落到沁克薩手裡又要討價還價,孫化吉與沈南風樂得渾水摸魚,本是水到渠成之事因此又拖了下來。

  談判時,孫化吉沈南風一搭一唱,直把沁克薩逼得個左右狼狽。

  跋羽煌和明泉則坐在另一頭,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。兩人神情臉色完全不留昨晚的痕跡,真正一對相知多年的老友。他雖然談得熱鬧,卻總會在關鍵時刻及時制止沁克薩即將脫口的胡言亂語。

  沈南風向明泉遞了兩次眼色,想讓她將跋羽煌支走,但跋羽煌豈是省油之燈,當沈南風遞第三次眼色之時,便聽他淡淡開口道:「先前聽聞大宣禮部尚書猝卒,不想竟換了個有眼疾的。」

  明泉也不替他辯解,同笑道:「不就看他模樣好,請北夷左相多多留情麼?」

  沁克薩這被他們左一句窮右一句難哭得心煩意亂,聞言立即道:「那宣朝皇帝不如換個美女來,本相或許可以考慮。」

  明泉笑道:「左相大人覺得朕如何?可還能讓您考慮考慮松個口留點情麼?」

  沁克薩沒想到向來以禮儀之邦,含蓄為美的宣朝的皇帝竟如此口出無忌,頓時呆在那裡。

  跋羽煌側頭看著她,佯作深情道:「本王倒十分中意,不知皇上看本王如何?」

  「朕不是以行動留攝政王于宮中了麼?只是攝政王太過無情罷了。」

  「兩國相交在於公平,本王在宣朝皇宮叨擾多日,不如皇上也來我北夷王宮小住?」

  「不錯不錯,兩國相交在於公平。」孫化吉接過話去,「這八百萬兩戰後賠償金只由我一國支付有失攝政王的信條,不如五五分帳?」

  「不行!」

  三人又是一通咬牙切齒地爭論。

  明泉與跋羽煌被這麼一打斷,都無意繼續适才那個根本不可能的話題。

  一時茶棚裡只有孫化吉樂呵呵的笑聲,沈南風溫雅的解釋聲,和沁克薩暴跳如雷的吼聲。

  議和持續到晚上,進展神速。沁克薩已經放棄許多條款的糾正,卻咬著賠償金,夏家鎮不放。

  孫化吉視錢如命,沈南風又知夏家鎮是明泉親口吩咐的,因此雙方一時僵持不下。

  明泉與跋羽煌俱是不動聲色,各自回屋,好似議和之事與他們無半分關係。

  鬥法(下)

  到了夜間,嚴實剛掌燈,便聽門口侍衛道:「攝政王請留步。」

  「本王想見你們皇上。」

  嚴實向明泉看去,只見她微微點了點頭。他急忙打開門道,「皇上有請。」宣和覲見顯然已不適用於眼前這個男子身上,儘管在宮中的時候他也曾如此用語在眼前這位昂挺的男子身上。

  「皇上果然勤政。」他看著堆在案上的奏摺。

  「不如攝政王治理有方。」她擱下筆,將奏折疊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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