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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二


  明泉挑眉,「皇夫意下如何?」

  「和議之事事關重大,皇上早一日抵達夏家鎮,則少一分變故。」

  「正和朕意。只是宮中朝中之事,還請皇夫多費心了。」

  「臣自當竭力。」

  明泉走了兩步,突然轉過頭來,「朕記得……」頓了頓,搖搖頭道,「沒什麼。」她記得當初連鐫久替安蓮開釋的藉口是平安郡王挾持他的母親,但如今看安蓮的母親不應已故去麼?難道現在的安老夫人並非安蓮生母?也罷,等回來時問連相吧。

  鬥法(上)

  範佳若坐在帝輦中,四日的皇帝替身讓她草木皆兵,身心俱疲。若非嚴實明裡暗裡的鼓勵監督,恐怕她一刻鐘也呆不下去了。

  握在手裡的美食也失去了原有的滋味,她咬了一口,又忍不住吐了出來。

  嚴實掀簾進來,只見她身子一直,看清是他後才緩緩靠了回去。

  「再過兩裡便是驛站,沿途辛苦,還請范姑姑見諒。」他刻意壓低聲音,聽上去像蚊子的嗡聲。

  範佳若倒是習慣他如此說話,只是點點頭。

  嚴實陪在裡頭,直到到了驛站,才輕手輕腳下車。過了半會,只聽馬蹄腳步大批離開,簾外漸漸恢復寧靜,他掀起簾子道,「請下來吧。」

  範佳若扶住他的手,一下子跳下帝輦,心中總算舒出口氣。帝輦外表華麗而厚重,但真正坐在裡面就像被掐住脖子似的透不過氣,提心吊膽地怕隨時有什麼人闖進來撞破真相。

  驛站門口站了兩排太監,各個低頭垂手,不聞不問。左右街道空無人煙,與前兩日青紫林立,車水馬龍的繁榮景象不可同日而語,想必是嚴實代傳了許多皇上不喜的話,才讓後者循前車之鑒,消停下去的。

  嚴實輕咳一聲,站在門口的太監們立刻轉身,將她圍在中間,慢慢朝驛站裡頭走去。

  皇上住的地方自然是最寬敞最華麗的院子。

  屋子大歸大,卻沒有像皇宮那樣分成裡外兩間,因此嚴實只好住在離她最近的左廂房。範佳若疲憊地推開門,反手關上門,剛一抬頭,全身就像被穴道點住一般動彈不得。

  一個清秀雅致的女子坐在桌邊悠然倒茶,動作輕閒得如同在自己的家中。

  「皇上?」話音剛落,身上因驚訝而凝起的力陡然一泄,冷汗後知後覺地爬上背脊,她雙腿一軟,腰肢虛得幾乎垮下。

  明泉走到她面前,將茶杯慢慢塞入她的手中,望著她的眼睛,輕聲道:「辛苦了。」

  明明只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,明明她剛才還是滿腹委屈和牢騷,明明她當初是因她對歐陽成器咄咄逼人而不得不留下……為何現在竟然有種放下一切的舒然?心裡隱隱相信著,無論發生什麼事情,眼前這個和她一般高矮的女子都可以從容應付。

  「奴……婢……」她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,從未想過身為尚書千金還有自稱奴婢的一天,尤其是在一個與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少女面前。

  「你既然是朕的女官,又怎麼同那些人一樣。不必奴婢來奴婢去,只管稱我便是。」明泉自桌上取過另一隻茶杯,與她的輕輕一碰,「以茶代酒,謝你這幾日為朕受的委屈。」

  範佳若低頭看著手中搖晃的茶杯,碧綠的茶葉安靜地落在茶杯底部,水面因她手腕的輕顫而蕩漾起一輪一輪的漣漪。這茶明顯泡了許久,熱氣已散,握在手裡,只有淡淡的溫熱。

  她似乎明白自己的舒然因何而來。

  明泉眼中的真誠,不是故作姿態的收攏人心,而是真真正正地理解,理解她這幾日來過得是怎麼擔驚受怕的日子。她是皇上,有很多事本不會知道也不必顧忌,但她的確是從她的角度考慮到她的立場。

  一個與皇上對立的前吏部尚書之後,若被人看到獨自坐在帝輦裡,先不論會遭到何種言論,何種猜忌,單是明泉會否為她證明清白,為她說話都很難料。

  慢慢啜了口杯中之茶,她將茶杯放回桌上,輕聲道:「我先告退了。」

  向來謹慎的心為眼前這個少女皇帝而微微傾了一下,不因歐陽成器,只因自己這幾日的相處與觀察。自己雖然只是個小小的起居女官,但忠心與否卻往往能在關鍵時刻起到關鍵作用。儘管她的父親選擇了高陽王,但這並不等於她的選擇,不然當初也不會毅然地跟歐陽成器遠上京城。她素來不喜歡左右彷徨,但如今知道的這些還不夠敞開心扉,她需要更多的時間去觀望與思考。

  明泉點了點頭,「去吧。」看著範佳若帶著一身凝重出了門,她的臉上才露出幾許疲憊。

  範佳若的心計在女子中雖然難得,但在自小生長於皇宮,後又周旋與朝臣的明泉眼裡,無異還是簡單。面上雖然涓滴不露,眼神流露卻無法掩飾,心中所想所慮在明泉見她進門的第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。她倒沒想過要收服範佳若,只想進夏家鎮之前安撫住她,以免徒惹是非。

  儘管次日一早,儀仗中多了位皇帝起居女官和大內侍衛統領,但官場中深知聽而不聞視而不見的真諦,各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。

  越往北走,沿途日益蕭條,青瓦紅牆,瓊樓玉宇漸漸變成萬頃良田,兩三茅屋。待到夏家鎮,已經是半月以後。北夷左相沁克薩領了五百親兵在鎮口相迎,言談間仿如地主,更對北夷連下大宣五城之事誇誇其談。

  大宣眾臣雖然心下憤然,卻一時也找不到反駁之語。

  明泉轉過頭,背著仍口沫橫飛的沁克薩朝孫化吉使了個眼色。

  「原來這位就是沁克薩大人,」孫化吉上前一步,抱拳道,「我在京城的時候就不止一次聽到過大人威名,如今一見,果然風采不凡啊。」

  沁克薩上下打量了他一眼,口中敷衍道:「好說好說。」

  「只是沁克薩大人為何不向吾皇行禮呢?」孫化吉面色一冷。

  沁克薩原本就不同意送還五城,因此特意請命來迎接大宣皇帝,想給他們一個下馬威,也好出一口惡氣,聞言自是冷笑,「本相乃是北夷大臣,何必向你宣朝皇帝行禮。」

  孫化吉哦了一聲,疑惑道:「可是當初你北夷攝政王每次見了吾皇都是低頭行禮……莫非北夷官制與我宣朝不同?北夷左相之位實在攝政王之上?」

  沁克薩身子一抖,暗道聲好險,幸虧今日隨行的都是自己的親兵,不然這句話傳到跋羽煌耳中也是疙瘩。心中如是暗想,看孫化吉的目光立刻不同,「這位大人好伶俐的嘴巴,不知在宣朝所供何職?」

  孫化吉自謙地搖搖手,「下官哪裡比得上左相大人官高,下官連攝政王都比不過。」他見沁克薩目露凶光,忙道:「蒙皇上隆恩浩蕩,忝為戶部尚書。」

  沁克薩神色一收,哈哈笑道:「原來是孫大人,本相有眼不識泰山啊。」

  孫化吉臉上兩塊肉隨之抖了兩抖,「哪裡哪裡。」

  明泉被故意晾在一旁也不氣怒,悠然地看他們鬥法。

  「你們宣朝皇帝好象等急了。」沁克薩手搭在孫化吉肩上,一副哥倆好的樣子。

  「沒關係,反正在哪兒都是等,我大宣還等著北夷新大王登基呢。」

  沁克薩知道他是在諷刺北夷無王的局面,「怎麼?你們宣朝準備把這五城還我北夷作賀禮?那本相倒是卻只不恭啊。」

  孫化吉笑道:「你們大王登基如此頻繁,我朝有再多的城池也不夠賀的啊。」

  明泉見沁克薩明明臉色都氣黑了,還要強撐笑顏,不禁失笑。

  「宣朝皇帝,我攝政王久候了,請。」沁克薩笑完,收回搭在孫化吉肩膀上的手,再不肯看他一眼。

  孫化吉朝明泉遞了個邀功的眼色。

  明泉暗暗點頭,眾人遂起步朝夏家鎮走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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