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穿越·宮闈 > 帝色無疆 | 上頁 下頁
八〇


  他本是家中長子,替幾位弟弟進宮乃出自願。在進宮前他早已考量清楚,他的父親雖是京都府尹,但在京城這種遍地皇親的地方,區區府尹簡直比不一個偏遠縣令來得有實權。幾個弟弟尚未成年,他的天資又不突出,即使進入仕途,恐怕也是碌碌無為。思前想後,父親才將他送入宮來,希望能攀上國戚這竿高枝。可惜明泉似乎對男女之事並不熱衷,除了偶爾臨幸長慶宮外,從不留宿其他宮苑,也不曾翻過幾位蓄子的牌子。

  安蓮的容貌才華舉世聞名,再加上安家勢力龐大,也非他們幾個可比,因此蓄子們私下雖薄有微詞,卻也不敢公然攀比。但今早下的旨意裡竟無緣無故地晉封了平日裡唯唯諾諾的沈雁鳴,實在讓人費解。或有人猜測沈雁鳴暗地裡用了什麼不為人知的手段,但這幾日他們日日同進同出,若他有動作,斷然瞞不過他去。所以這動作應該來自女帝。他晚上來長慶宮正是想探探口風,畢竟以安蓮如今的榮寵而言,一定不希望明泉將注意力分與旁人。

  可惜安蓮似是早有預料,以就寢為名,將來訪者一一拒之門外。

  不過這趟也並非全無收穫,至少他在這裡遇到了女帝。

  「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。」他似是驚了一下,忙跪叩道。

  長廊只有三人寬,明泉不能再無視擦身而過,只好停下腳步道:「平身。」

  薛學淺邊謝恩邊抬頭,但見明泉站在三尺外,雖然容顏清雅端秀,但神情清冷,比之往常見過的少女多了分高高在上的凜然。

  明泉轉頭對如意道:「若是安侍臣歇下了……」

  「主子說了,若是皇上來了,再晚也要通稟的。」他吐了吐舌頭,「皇上行行好,好歹留一留吧。不然主子睡醒知道了,又要責備奴才。」

  才說了一句正經的,又憋不住露出尾巴。明泉暗自搖頭,道:「既然如此,你便去通報一聲,若真睡得熟了,就毋須起了,朕明日再來便是。」

  薛學淺見兩人旁若無人的對話,不禁有些尷尬,想要離開,卻又不舍。畢竟這是難得單獨見到皇上的機會。

  「薛蓄子也是來見安愛卿的?」明泉等如意跑遠了,轉過臉問。

  薛學淺急忙恭身道:「正是。」

  明泉笑道:「不如陪朕在這裡等一等,若安愛卿起身了,也讓你沾個光。」

  「謝謝皇上。」真是求之不得。多少人想探明白明泉與安蓮兩人真正相處的進展而不可得,想不到他竟揀到了這個機會。心裡不禁感謝自己因不願與馮穎同行而故意多坐一會,不然恐怕也無如此運道了。

  如意腿腳麻利,不一會兒便匆匆跑回來,身子無巧不巧地湊在明泉與薛學淺中間,道:「請皇上先在喜容殿小憩片刻,主子稍後便到。」見明泉點頭,便領路去了。

  喜容殿與主殿只隔了座園子,從道上經過時可聞到裡頭傳出來的陣陣梅香。

  明泉腳步頓了頓,「朕來了幾回都不曾見到梅花,原來在這園子裡。」

  如意機靈地跟在她右後,聞言回道:「這園子主子喜歡得緊,時不時過來坐坐,有時候連用膳都捨不得回屋子。」

  明泉恩了一聲。

  如意偷偷抬眼,卻見她的嘴角微微上彎了個角度。

  喜容殿恢弘大氣,紅木櫥櫃對門橫列,仰頭而望,約兩人半高。左右兩面通風,連窗戶都比別的宮苑寬大。大殿中間只放了一張八仙桌和四把椅子,色澤稍淡,與四周格格不入,顯是剛添上去的。

  如意用衣袖拂了拂椅子,請明泉坐下後道:「皇上不如嘗嘗新醃的梅子?」

  明泉想起安蓮曾托人送過一壇,鮮甜中帶著微酸,很是可口,便點了點頭,轉對薛學淺道,「你也嘗嘗。」

  「謝皇上。」适才一直插不上話,薛學淺正覺尷尬,聞言連忙應聲道。

  梅子顯然是早就準備好的,如意只轉了個身,就端了一壇進來,用兩個精緻小碟分裝了些,放在明泉和薛學淺面前。

  明泉用小竹簽挑了一顆放到嘴裡,微微的涼意讓舌頭一縮,酸甜隨即和著唾液流散開來,仿佛融化般。

  「是薄荷葉?」薛學淺驚奇道。

  如意意外地看了他一眼,道:「這第三道工序,正是由薄荷葉浸泡。」

  明泉吐了核,又吃了一顆,「唔,有心思。」

  「主子從小愛吃梅子,因此奴才才下了些工夫。」眉角眼梢,神采飛揚。

  明泉挑梅子的手頓了下,「這梅子是你醃制的?」

  「正是。」

  「哦。」她放下竹簽。

  卻聽嚴實通報,「潔侍臣求見。」

  「宣。」

  薛學淺每次見到安蓮都有種挫折感,仿佛眼前這個男子是從天上落下的晨星,即使身在紅塵,沾染凡俗,也無法遮掩璀璨四射、高潔天華的光芒。

  從明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,這是他這一生都無法企及的奢望。

  「參見皇上。」安蓮清泠的嗓音讓他自思緒中翻醒過來。

  「平身。」見著這張俊美絕世的臉,明泉滿腦子的話反倒一句也迸不出來的,只輕輕道:「這幾日可是累著了?」後宮雲詭月異,連冷宮裡的蟑螂都不是省油的東西。這陣子,他與跋羽煌的矛盾更趨於激烈,恐怕裡裡外外,有心的無心的,算計的討好的,都一股腦兒鬧得不安生。否則,他也無須以就寢為藉口打發那些人了。

  「只是貪睡,無礙。」安蓮雙眸柔和地回望她。略顯纖瘦的身體仿佛蘊藏無數力量,讓人不由自主地安心。

  明泉咬著下唇道:「朕過幾日便要出發去勝州,這座皇城朕便託付於你了。」

  薛學淺身子一震,臉上雖是力持平靜,但眼底的震驚卻瞞不了人。

  皇城乃是皇朝最高象徵。以皇城相托表面上看,交付的只是後宮,但往深裡一想,這興許就是立皇夫的預兆!

  雖然安蓮將成皇夫這個傳言在宮裡一直沸沸揚揚,叫囂直上。但他畢竟是心照不宣的罪臣,明泉就算找再多的理由來杜絕天下悠悠之口,但太子湯還在戚州,藺郡王和連鐫久也在朝中,真相總是掩埋不掉的。

  跋羽煌以北夷第一王子之尊屈尊後宮,其中野心昭然若揭。如果真要立安蓮為皇夫,恐怕這天下也要亂上一亂!

  他心思百轉,嘴上卻未停,「皇上只管放心,臣一定竭盡所能,幫襯潔侍臣。」

  明泉笑笑,又對安蓮道:「朕一去兩月,你若有空,可寫些書信。」她從嚴實手上接過一個白玉匣子,交到他手上,「任路途遙遠,不過數日。」

  安蓮將匣子拿在手心,目光幽幽,不知想到什麼,「臣遵旨。」

  她起身走到他身前,手輕輕覆在他的手背上,低頭柔聲道,「兩月不過眨眼,你要多保重。」手下的皮膚細膩如玉,幾乎不忍放手。

  安蓮斂目望著她順滑如錦的青絲,從懷中掏出一個系著紅繩的翠玉小佛,掛在她的頸上,「皇上也要珍重。」

  玉佛上仿佛還帶著他的體溫,以及若有似無的芙蓉香。

  安蓮身上從來只有梅香,這還是她第一次懂得惟洩芙蓉香的含義。

  芙蓉香,便是他的體香麼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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