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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四


  她仰頭看天,不禁自問:若今日站在這裡的是父皇,他會如何?是以男子的身份站在羅老郡王這邊,亦或以父親的身份站在瑤涓這邊?

  突然想到斐旭,若是他,必然是勸她以皇帝身份站在江山這邊吧。

  她苦笑一聲,舉步朝帝輦走去。

  玉流前腳剛走,明泉後腳才到。

  下了輦車,還能聽見玉流鸞輿的車軸聲。

  瑤涓由冬冬推著出來,「不如把玉流叫回來,難得我們三人一道。」

  「不必了,朕有事要和皇姐說。」玉流與她的關係,再無轉圜可能了,「不如去回澈殿吧,那裡的曲橋甚美。」

  回澈殿是瑤涓宮偏殿,占地不大,難得是水上樓閣,九曲八彎的竹橋輕盈媕雅,與湖中倒影相攜。微風拂過湖面,水波粼粼間,竹橋在水上水中,一靜一動,相映成趣。

  明泉揮退旁人,推著瑤涓到橋上,低頭看著湖中自己的倒影笑道:「快瞧瞧,真是哪裡都離不了。」

  瑤涓覺得好笑,「這影子自然是隨著人走的,有什稀奇?」

  「形影不離,真是半點沒錯。」明泉眼珠一轉,暗示道,「和夫唱婦隨倒是有點像。」

  瑤涓表情一凝,「這怎會一樣。形影生來相依,死後相偎。形不會另尋影,影也不會擅離形,這世間無物可阻隔。」

  「在黑夜是無法看見影子的。」

  「無法看見並不等於不在。」瑤涓換了口氣,握住她的手道,「我意已決,莫再勸我了。」

  「朕知道勸不了你,想勸你的人已經來了。」

  瑤涓一驚,下意識地朝來路看去。卻是眼前宮殿重重,耳聞碧波滔滔,哪裡有人。

  「他還在宮外,朕想讓他站個三五七天再說。」

  瑤涓垂下眸子,手指攥緊椅柄,指尖根根發白。

  「風吹得我頭疼,想先回去了。」

  明泉知道她在逃避,又不好逼得過緊,只得歎道:「風只吹得一時,解鈴還須系鈴人。」

  「無鈴之繩,解之何用?」瑤涓劃著滾軸默默碾著來路回去。

  第十七章 災情

  羅郡王與瑤涓公主的事情沒讓明泉煩惱多久,黃水再度氾濫的加急奏摺就讓她無暇他顧。

  萬千田舍淹沒,無數難民流離。西起熒州,經樊、雍、瑞三州,東至奐州,都受到或大或小的衝擊。其中雍、奐更是宣朝最富庶的州。

  整個皇朝最高決策者此刻正會集乾坤殿,商討補救及善後措施。

  明泉端坐龍椅,憂心忡忡。

  此次潰決波及之州眾,百年罕見。尤其最大缺口乃榮錦十一年竣工,先皇最顯著政績之一的樊州童契童堤。一個處理不當,不但有損她的帝威,而且還會讓先皇英名蒙羞!

  「臣有本啟奏。」刑部尚書段敖出列。

  「這是書房,不是朝堂,段卿無須顧慮,但講無妨。」因慕流星之事,刑部事宜明泉多與沈南風接觸。這位段尚書她也只留下父皇以前提到的'性格陰沉,脾氣不定'的印象。

  「黃水之災,凶如猛獸,殃及之眾,何以萬計!三年前,因賑災銀兌現緩慢,就曾發生流民聚眾成匪,騷擾城鎮的先例。因此臣乞皇上下旨戶部早早撥款賑災。」

  孫化吉臉色不變,心裡早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!短短半年戶部就歷經先帝駕崩、新皇登基、冊封大典、公主和親,這每分每毫損得都是銀子!黃水賑災動輒兩百萬兩,半個國庫見底了。段敖也不知發什麼瘋,一個刑部尚書跑出來管戶部的事。

  明泉也有些納悶。若算求款積極,應數工部第一。戶部管著人,也管著錢,最是猶豫。怎麼跳出來的是刑部?

  他們不知每次難民流動一大,各地案件也成倍提高,刑部每每一人當十人用才擋下來。段敖反正與賑款無直接聯繫,因此他提出來,也無傷大雅。

  「段尚書所言甚是。」孫化吉心中想的一套,臉上卻換作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樣子,「臣立刻撥六十萬兩到樊、瑞兩州,務必以安頓百姓為首要。」

  工部尚書劉玨忙道:「六十萬兩無異杯水車薪。」

  「劉尚書此言差矣。」孫化吉不急不徐地笑道,「現以安頓為重,工部可得先給戶部讓路了。」

  「話雖如此,只是堤壩不此時著手修築,恐怕明年……」

  孫化吉等的就是這句話,冷笑兩聲道:「劉尚書前年也這麼說。」

  劉玨面色一僵,硬聲道:「黃水天災,豈是凡人可估測!」

  孫化吉似笑非笑,「不錯不錯,因此何必修堤築壩,大家泛舟聽天由命好了。」

  常在工部的劉玨哪裡是孫化吉的對手,當下漲紅著臉,說不出話來。

  明泉不理他們,兀自看著案上地圖,心中估底。五州中以樊、瑞受災最嚴重。孫化吉說六十萬安頓難民,估計不差。奐、雍素來富饒,損失不大,應能自給自足。剩下熒州,再翹開孫化吉的嘴巴翹點銀子出來便是。

  「連相有何高見?」相處之後方知以前認為連鐫久的驚世之才淹沒於高位實是錯覺。偌大江山,紛繁瑣事,俱被他分析得井井有條。她有時甚至覺得,大宣可以換人稱帝,卻不能沒有連鐫久這個首輔!

  「三月便是各州呈稅述職的日子。」連鐫久早有腹案,說起來有條不紊,「想必多數賦稅如今已在官府手中了。若能加以利用,還省去來回奔波。」

  孫化吉見他把主意打到賦稅上,頓時急了,「各州賦稅有多有少,豈能概論。何況雍、奐二州占賦稅四成,受災卻小。修築堤壩的銀子,等賦稅上繳再行撥下也不遲。」

  占賦稅四成,便是一千多萬兩。明泉雙眼微眯,高陽王一年的收入竟是上百萬兩了。

  連鐫久從容不迫道:「因地制宜,數目大小可由災情酌情而定。」

  孫化吉皺眉。連相何必將事情複雜,兩筆銀子若絞在一起,不知會露出多少漏洞給有心之人。縫隙裡因這因那漏掉的銀子,恐怕是賑災銀的倍數!

  連鐫久久經官場,老謀深算,自然知道個中文章。往年也曾反對,今日何以一反常態。

  明泉看了眼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楊煥之。可惜禮部與黃災最無關聯,不然他的意見倒可以一聽。

  「孫卿可算過五州各須多少銀子?」

  「按各地章報的論述,除去哀兵成分,熒州十萬兩,樊、瑞各三十萬兩,雍、奐各七萬兩。」他這裡面夾雜了私心,雍、奐難免少說也須十萬兩,他故意少報,是希望明泉能下令由兩州各自籌集負責。

  連鐫久瞟了他一眼,默然。

  孫化吉原還有些擔心他戳穿,如今更是放心道:「修堤雖有百萬之巨,不過等到春稅上收,也不成問題。」

  「那便是四月了。」劉玨忙道,「黃水無定,早一日修好也好早一日安心。孫大人不如撥五十萬兩先動工再說。」

  孫化吉歎道:「劉大人,並非我不想幫這個忙,只是這黃水委實是個無底洞,國庫便是堆著金山銀山也經不起每年這麼折騰。你可知為了這個,大宣多少英勇將士至今都換不起新的兵甲。幸虧平安之亂先皇英靈保佑,皇上天縱英明,不然憑著那生了鏽的戰甲與刀劍,只會白白葬送我大宣朝英勇善戰的將士們的性命!」

  劉玨感受到後面刺來的不善目光,立刻打了個寒戰。

  自從先皇在位時,眾將帥對兵部尚書不滿,調來了當時的藺郡王副將後,兵部就不再是任人玩娛的軟柿子。那可是真的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戰士。誰都知道六部尚書中最圓滑的是孫化吉,最剛正的是楊煥之,最陰沉的是段敖,最深藏不露的是範拙,最沒城府的是劉玨,最惹不起的卻是兵部尚書獨孤涼。

  他站在最後,離她最遠,明泉卻依舊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陣陣冷意,當即咳嗽一聲,「劉卿看,堤壩先期動工最少需要多少銀子?」

  劉玨舔了舔嘴唇,「二十萬兩。」

  這真的是少的不能再少的數字了。孫化吉暗笑。

  「孫卿以為如何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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