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穿越·宮闈 > 殿上歡 | 上頁 下頁
八二


  這般整齊劃一的不敢抬頭,卻讓昭元帝只能看到森黑與紫錦的官帽——這些人垂首不敢抬頭的舉動,卻似對他無聲而尖銳的抗拒。

  冰冷的感覺從心口處蔓延開來,那是冷入骨髓的無奈,昭元帝唇角微動,不知是在笑世人的無奈,還是在笑自己的微妙尷尬。

  丹離遠遠的站在偏僻角落,這一刻卻是抬頭看向他,她清亮的眼中清晰看到,昭元帝用力握住椅扶,雙目之中熠熠森然,好似要燃起熾熱的白火。

  被眾人驚恐,抗拒的滋味如何?

  她輕抿唇角,靜靜凝望著他,也深深體會著他眼中閃耀的雷霆之光——

  那是帝者孤高於眾人,卻被芸芸眾生背離的傲然之冷!

  她的袖子被拉了啦,隨即梅選侍的聲音低若蚊呐,「真被你說中了啊——果然是血光之災!」

  「這次真是碰巧了……」

  姬悠的嗓音在身後壓低,「據說那位薛大人的算卦十次有九次不准,也許這次大家有緣分,正好碰上他准的一次了。」

  「是啊……」

  丹離微笑著漫聲而應,目光卻仍停駐在昭元帝身上。

  接下來,你會怎麼做麼?

  是要怒喝斥責眾人的狂亂迷信,還是,最終順從這無聲之輿,改弦易張不再征戰,甚至乾脆下個罪己詔,博個知錯能改的好名聲?

  「哈哈哈哈——」

  突兀而來的大笑聲,打斷了她的揣測,只見昭元帝倚坐在至高帝座之上,笑得寬闊胸膛都為之起伏——

  「真是可笑!」

  他挑起眉,甚至連憤怒也懶得生起,只是以含著濃厚譏誚笑意的雙眸緩緩掃向眾人,「朕今日才知道,卿等,居然會如此一驚一乍,聯想浮翩!」

 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,略帶無奈,好似在竭力忍耐著這一群胡亂猜想的臣子嬪妃,平靜的讓人莫名心安——

  「天象變化乃是常事,自開天闢地以來,天地宛如芸芸諸生家中的草廬,年代久了總會出些異常——各位若是有興趣,盡可去欽天監天文臺查查,這千年之中,到底出現了多少次掃帚星尾,日蝕月陰,其他諸如六月飛雪,天降流火之類的異象就更不用說了……」

  他的笑意帶著輕鬆的嘲諷,炯然目光之下,眾人好似成了這群大驚小怪沒見識,不由的面上熱燙,略微鬆動了些。

  「這麼多次異常天象,難道次次都是朝政有失,帝王失德所致?!真是太過可笑了!」

  昭元帝大笑加深,他站起身來負手俯視眾人,下一句的語氣,簡直是豪邁強烈到了極點——

  「若是天降異象有用,前朝順帝也不會在蹂躪百姓五十餘年後,這才安然薨死——他可是活了九十一歲哪!」

  「諸位難道認為,朕比順帝還要暴虐兇殘?」這一句問話太過兇險,卻也直言不諱的點出了問題的關鍵——恐怖天象若是有用,那位濫征民夫建造巨大行宮,讓百萬民眾溺海為他尋求不死之藥的順帝大概早就該被天雷轟死了!

  眾朝臣和嬪妃們不禁搖了搖頭,荒唐暴虐到順帝這種等級,也算是驚天地撼山河了,無論怎樣,昭元帝還不至於要跟他齊名並列。

  「天象只是虛妄,以此指涉人間變遷,豈不是以繆解誤?!可笑,真是可笑!」

  最後一句在冷笑中大聲喝出,昭元帝一拂袍袖,起身大步離去。

  莊嚴禦道兩側,回過神來的眾人一齊跪地,口稱萬歲目送他昂藏挺拔的身影遠去。

  失去主人的大殿頓時陷入了呆滯,隨後,七嘴八舌的談論聲響起,頓時將這清淨莊嚴之地鬧得嘈雜不堪。

  丹離也不理會眾人高聲之論,只是看著天際那輪血日,唇邊笑意越發加深,含著薄冷譏誚——清韻齋一出手,果然是大手筆!

  昭元帝回到未央宮,絲毫不曾理會那些驚慌失措的宮人,獨自把自己關入內書房整整一個時辰,在眾人擔憂的目光下,他開了門,並命人備馬,「朕要出宮一趟。」

  無人敢過問他究竟要去哪,即使有那不開眼的嘴唇微動,卻也被他眼中的冷凝肅殺嚇住。

  昭元帝一個侍從也不帶,一路策馬狂奔,眼前血色日光照得他渾身發燙,瞳孔最深處的濃黑化為白灼,幾乎可以燃燒暴起!

  終於來到終南山半腰,雲霧繚繞間,卻有一道殘破的石橋,如往常一般靜謐待人。

  昭元帝正要如前幾次一般通過,卻驟然發覺眼前白霧一濃,瞬間又似進入了另一個空間——清澈的青溪之水長流直貫,潺潺的水聲中有冰融之響,冷風撲面而來,清茫蒼穹間非日非夜,極為奇妙的空間裡,一道妙然身影出現在眼前,竟是那般的熟悉、震撼!

  「羽織……!」

  昭元帝眉頭一顫,似要寒暄,卻終究忍住了,「怎麼又是你?」

  紫衣身影未曾回身,只是幽幽歎道:「你遇到血日凶兆,所以來請教無翳這妖人?!」

  她身影微顫,嗓音卻越發冷冽,「你太讓我失望了!」

  第七十三章 癡心斷妄妄尤多

  月影疏淡,寥寥樹影落入青溪水面,粼粼暗銀碎成點點,那紫衣身影輕盈而立,衣帶當風之下,宛如天上仙子一般。

  羽織幽幽一句,卻暗含冷冽怒意,昭元帝驟然停下,身上雖著披風,被夜風一激卻是遍體生寒。

  他凝望著眼前無比熟悉的身影,眼中複雜灼熱也慢慢冷卻,「為何止我去路?!」

  羽織身影一凝,回過身來看他時,美眸中水色盈盈,嘴唇卻已咬得發白,「天象已現警兆,你為何還不知悔改,更是變本加厲的與邪道為伍?!」

  連連兩句逼問,讓昭元帝眼中冷霜更盛,那一星半點的複雜波光瞬間湮沒,「天象?!」

  他微微冷笑,一時卻覺得胸口血脈激蕩,一種前所未有的鈍痛緩緩升起,「連你……也認為是我為帝失德,所以才遭上天警示?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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