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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三


  清韻齋一向以「天人感應」為義理真義,人世間發生的一切,是與天象密切相聯的——羽織張口要答,話到嘴邊,卻是怎麼也無法說出。

  她側過臉,深深凝望著他,嘴唇發抖,直至失去了血色,卻終究狠不下心,說不出那一個「是」字來。

  月照清輝,照得她眼角那一滴清淚緩緩劃下,她香肩微微起伏,心中矛盾重重之下,竟是哽咽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
  靜謐月華之下,青溪之水潺潺而過,點點銀光刺得人眼角生痛——昭元帝閉上了眼,不願再看她這般痛苦之態。

  他歎了一聲,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說起,只是低聲道:「你讓開吧,我要離開了。」

  「我一旦解除這結界幻境,你還是要去見那無翳妖道?!」羽織的聲音略微提高,一股焦急混合著驚怒的複雜情緒在她胸中震盪——

  「你、你為什麼不聽我一句勸?!我早就說過,不要跟天門的妖邪打交道——他們一貫以欺騙人心、殘虐人命為樂,有多少人因他們而落得千古駡名,你也想重蹈覆轍嗎?!」

  昭元帝目光微閃,因著她對自己的關心焦急而神色略見柔和,隨即他幽眸更甚,語氣中帶著淡淡譏誚,「千古駡名?!這血日暗蝕之象再繼續下去,朕的名聲一路走高,遲早可與桀紂相提並論!」

  羽織深吸一口氣,好似也感受到他心中的激憤冷怒,她面露焦急道:「無論天象如何,你也該自檢自省,三日齋戒後向天壇祭祀——只要虔心廣為天下所知,百姓的猜測也會有所收斂。」

  「可我要的,不是什麼有所收斂,而是快刀斬亂麻。」昭元帝斷然一聲,將她所有的好心努力化為烏有,暗夜中,他的聲音冷峻不帶一絲溫度——

  「我不會給任何有心人造謠撥弄的機會——血日凶兆,必須立即消失!否則……」

  他的聲音轉低,卻是讓人心頭一顫,「我不介意殺一批人來應和這血光,讓心懷不軌者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兇殘不仁!」

  羽織睜大了眼,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這挺拔冷峻的男人,夜月輝光之下,他著一襲黑色披風,幽黑雙眸閃著冰冷光芒,五官面貌雖然一如從前,卻再無一絲先前柔和寵溺的笑意。

  她心口痛得直往下墜,整個人冷得好似浸在冰雪之中,正要再開口,卻聽昭元帝低沉嗓音響起,「你,不用再勸我了。」

  咫尺之遠,他看定了她,深邃眼中複雜光芒越熾,卻是無人能解其中意味,「我們總是想說服彼此,卻終究是徒勞。」

  羽織渾身一震,雙眼緊緊盯住奔流的青溪之水,耳邊那低沉嗓音卻是將她整個人都籠罩——

  「少年時候,我苦苦勸阻,你卻執意要拜入清韻齋門下,從此兩地分隔,音訊稀少——那時候,我便知道,要想讓你靜下心來聽我說,實在有些難了。」

  昭元帝的聲音不見怨懟,回憶往昔,卻只剩下淡淡悵然,他背對著她面無表情,心間那一種鈍痛,卻又隱隱泛起來了。

  「六年前,你我在莫愁湖邊終於重逢,你卻勸我放棄帝王基業,我們爭執之下,你竟然決然一聲:君與我,自此陌路……」

  溪水潺潺聲中,昭元帝的嗓音無波無緒,夜風獵獵中,他的衣袂隨風翻飛,將他的語聲都打得斷續模糊。

  他輕聲一笑,此時此刻聽來,竟是重重的惆悵,沉痛,沉鬱,譏誚——

  「我們彼此之間,都不用再相勸了——就此分道揚鑣吧!」

  這一句一入耳,羽織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,珠淚奪眶而出,卻偏偏別過頭去,不想讓他看見自己一絲一毫的軟弱。

  她的聲音有些飄,有些發顫,卻有著自己也未曾發覺的堅決意味,「即使就此陌路,就朋友的立場,也為了天下安危,我也不能看你被魔道蠱惑——」

  她正要繼續說下去,卻見結界驟然豪光大亮,五色光芒暴漲之後猛然向內坍塌,羽織一見之下驚駭異常,正要施術挽回,卻驀然見到結界上空,有玄金二色光華明耀燦爛,瞬間直沖而下!

  玄金二色霸意肆狂,氣勢兇猛犀利,宛如絕鋒之刃,洪荒巨潮!映入羽織眼底,卻讓她瞬間感到無力與驚恐!

  元力狂湧對撞之下,羽織整個身軀如斷線風箏一般飛去,落地時噴出一大口血,這才勉強撐住。

  「在我門前窺探偷伏,還隨意布下結界搶人,我饒你一回,你居然還敢來第二次!」

  淡漠而狂囂的笑聲響起,卻絲毫不含粗野暴戾之意,反而好似絕世佳公子一般談笑自若,娓娓清脆。

  「無翳——!」羽織捂住胸口,血氣翻湧之下,低斥道:「邪魔歪道也敢如此猖狂!」

  「所謂清聖高潔,普渡眾生的聖女,竟只有如此胸襟嗎?!」輕笑聲再起,隨即卻傳來更加冷然的嘲諷,「明目張膽的在我門前撒野,夜半跟男子糾纏哭談——真是好教養,好手腕!」

  「你——」

  羽織正要反駁,卻覺得胸前氣血如鬼蛇般竄動,整個人都好似站立不穩。

  「哼,這次只是略施薄懲,下次再敢在我門前窺視探伏,我必取你頭顱做成案間花甕!哈哈哈哈——」

  狂肆笑聲響徹天地,隨著一聲清脆碎聲,無形結界瞬間化為了齏粉。

  第七十四章 高館張燈酒複清

  清脆巨響宛如萬千琉璃之碎,四周開始混沌扭曲,幻境結界終究承受不住浩大法力,瞬間碎裂破開!

  出現在眼前的,仍是夜闌石橋,冷月如霜,以及遠處群山疊影,無邊幽靜。

  羽織又是一口鮮血吐出,元力被斷之下,她從半空中猛然摔落。

  下一刻,一道寬厚溫暖的懷抱接住了她。那般的熟悉,卻又是……陌生得讓人心驚!

  昭元帝一把將她接住,十成功力在肩,竟也被壓得一沉,臂膀為之酸痛!

  未曾接穩,卻見玄金二色光芒狂飆而來,竟是勢如遮天!他劍眉一皺,未及多想便是飛身一旋,於半空中卸去餘勁,也極為驚險的閃過二色飛華。

  「住手吧!」他沉聲道,將羽織掩入懷中,以身護之,玄金二氣宛如猛龍狂獸一般飛襲而來,千鈞一髮之際,停在了他胸前三寸之遙。

  「哦……真是憐香惜玉呀!」不明意味的低沉笑聲響起,聽不出喜怒,卻是讓人心頭咯噔一震。

  「我原本想著,拿她的項上人頭做成盛花的美人甕,那也是別有一番情趣——如今,你卻要保她於翼下嗎?!」

  低沉嗓音瞬間轉為冷冽,玄金二氣肆意囂狂,逆風發出嗜血的兵戈肅殺之音。

  昭元帝眉頭不為覺察的一皺——聽無翳公子方才口氣,本是不欲在此對羽織下殺手,為何片刻之後,卻變得如此不依不饒,陰晴難測?

  難道……是因為自己飛身相救,這才惹動了他那喜怒無常的乖戾性子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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