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穿越·宮闈 > 大清遺夢終結篇 | 上頁 下頁
七二


  她秀美的臉龐透出些微的疲倦,這是極少見的,平日裡的莊太后,就像是個高高在上的白玉菩薩,永遠都是慈愛,溫柔,和氣,而又有著智慧通明的眼神,讓你又愛又敬又怕,希微細細地瞧在眼裡,心道:終究是什麼事讓莊太后如此疲倦,難道是因為寶格格進宮,惠妃受責一事?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,即使是靜妃遭貶,莊太后也沒有流露出一絲的疲倦和煩惱,怎麼可能因為這樣的小事而動搖心意。

  終究是什麼事呢?

  順治清朗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沉思,她沒聽清順治說了什麼,只見著了粉色衣裙的宮女們如粉蝶兒一般,翩然於軒亭四周,不一會兒……滿亭的燈籠宮燈就都熄滅了,只有淡淡的月光灑進來。

  「以此滴漏為計,待滴漏翻轉一周,各位主子們就請停手了。」

  慈甯宮的姑姑塔娜微笑著站出來,手裡捧著個精巧的鍍金滴漏,向香案上一放。

  原來是已經開始所謂的「穿針試巧」了,希微四顧,皇后是不必參與的,惠妃心不在焉,無神地拈起一根針來,樂嬪躍躍欲試,寶勒爾更是開心不已,湊在雨凝身邊小聲地說著什麼。

  「各位主子,請拿針……」

  塔娜一聲令下,希微也就用心穿起針來,月光淡灰,線又是淺金色的,的確難穿,她費了半天勁,也不過穿進兩根來。

  待滴漏翻轉,塔娜忙令宮女們把針線收上來,特意囑咐道:「一根針也不能少。」

  待都過了數,竟是個常在烏雅氏穿得最多,這也難怪……正位的妃子得寵些的嬪哪貴人哪,誰還需要親手去做針線活,但這些常在答應就不一樣了,得寵些還好,若是不得寵,宮人的脾氣竟比她們還大,身上的衣裳有衣庫供應,可手裡的帕子,身上的繡袋,就得自力更生,親手一針一線去縫了。

  莊太后賞了那常在十匹蟬翼紗,十根金簪子,案上貢月的乞巧果子,順治和皇后也皆有封賞,按往年的常例,再吃兩口酒,這夜宴也就可以散了。

  雨凝只穿進一根……

  把寶勒爾差點急得上牆,扭著身子埋怨道:「姐姐真笨……早知道還不如讓我來,現在果子也吃不上了。」

  雨凝拭拭額上的汗,好笑地瞧著她撒嬌的樣子,故意逗道:「沒轍了……只好等到明年再吃,真可惜呀,我在家裡的時候吃過一次,真是又甜又酥,好吃的……」

  寶勒爾被她饞得差點流下口水,一張俏麗的小臉皺成苦瓜,扁著嘴就要哭出來似的。

  雨凝見她和自己撒嬌,忍不住卟哧笑出來,這時卻見惠妃搖搖地走過來,難得的一臉平和,低頭對寶勒爾用溫柔地發假的聲音道:「好妹妹,要吃那乞巧的果子是嗎?姐姐讓禦膳房再傳些來就是了。」

  寶勒爾破涕為笑道:「好……我要很多很多。」

  惠妃嫣然道:「那還不容易……你是宮裡主子,要什麼沒有,你董姐姐逗你的,別信她的,來姐姐這裡坐,姐姐給你拿甜碗子吃。」

  寶勒爾愣愣地瞧瞧她,又瞧瞧雨凝,雨凝忙道:「快去吧,你們姐妹也有些日子沒見了,一定有話說吧。」

  惠妃破天荒地對雨凝微微一笑,拉著寶勒爾去了,這時順治舉起杯來向莊太后敬酒,雨凝忙也端杯和著,沒瞧見希微一直若有所思的眼神。

  待得幾巡酒下來,雨凝只覺得頭微微地發昏,這時就見小良子悄悄走過來,低聲道:「皇上有旨,傳董貴人乾清宮侍寢。」

  那點酒意趁著這句話光地湧上頭來,雨凝一愣,下意識地向四周瞧了瞧,只見惠妃正摟著寶勒爾說笑,康妃正和樂嬪喝酒,那一瞬間,周圍的聲音和人像是離她很近很近,噪雜地要瘋掉,又像是極遠極遠,隔海隔山。

  「主子,奴才已經向太后請了旨,說您頭痛,先伺候您離宴。」小良子的聲音也是忽遠忽近的。

  雨凝緩緩起身,只覺得像是踩在雲端霧頭上,又像是做夢一般,跟著小良子向莊太后恭恭敬敬地請了辭,向皇后求了恕,然後……對上順治的眼神。

  「董主子,橋子已經在園外面候著了。」

  小良子低聲提醒,扯開兩人粘著的眼神。

  「好,好……」

  雨凝忙跟在他的後面,眼裡只能瞧見小良子手裡那一點忽明忽暗的燈火,就這樣,一轉眼,也不知道怎麼著,就已經到了乾清宮。

  「主子請在屋裡稍候片刻,萬歲爺等會兒就回來。」

  謙卑的宮女將手臂粗的紅燭點燃,將乾清宮照得陌生而奇異。

  雨凝怔怔地坐在桌邊,手扶著額頭,她還沒有從酒勁裡緩過來,只覺得一切都是夢境,這搖搖的燭光,這暗黃色的龍床,這一切的一切。

  燭芯忽然「啪」的一聲,爆出個並蒂的燭花,她見燭臺旁放著把精緻的小剪刀,便拿起來將多餘的燭芯剪去。

  「何當共剪西窗燭,卻話巴山夜雨時……」

  就在此時,身後響起順治的聲音,雨凝忙放下剪刀轉過身,只見順治換了身淡青色的緙絲袍子,雙手抱臂,正笑微微地倚在門邊,望著自己。

  「你……」

  雨凝竟一時語塞,不知道該說什麼,心裡的念頭到了嘴邊卻說道:「讓寶格格去惠妃那兒吧……好嗎?」

  順治走到她身旁,定定地望著她的眸子,溫柔地道:「我是瞧你喜歡那孩子……」

  雨凝黯然道:「說句不當說的,蒙古勢力之大,怕是你也護不住我的,你越是對我寵愛,惠妃就越是惱火,暗地裡的東西倒也罷了,你這樣明面上不趁她們的意,只怕她們會遷怒於我。」

  順治微微一愣,若是別人和他說這種話,他早就暴跳如雷了,但是雨凝這樣說,他卻只是低低歎了一聲,握住雨凝的手道:「皇額娘開始還罷了……如今,不也是很喜歡你的?怕什麼。」

  雨凝淡淡一笑道:「皇額娘喜歡我,也不過像是喜歡個小貓小狗似的,若是蒙古的利益由於我而受到侵犯,她就不會再喜歡我了……惠妃也就罷了,皇后那兒,你一定得多照拂些,不然就真真是害我了。」

  順治雖然聽得不舒服,但心裡也明白她說的是對的,不由得長長歎氣道:「真是委屈你了,皇后和惠妃,我實在是一瞧見就生厭,只有這個寶格格還可愛些……我只盼著有一天,你當了我的皇后,我就把後宮都遣散了,只留下你和我,靜靜地這麼坐著。」

  雨凝掩嘴笑道:「就你和我,天天這麼相對坐著,總有一天要瞧膩了的。」

  順治見跳動的燭光下,雨凝的面容忽而暗忽而明,他心裡不由得一痛。

  她曾經是多麼地美呀,嬌嫩而明媚,像是花瓣上的第一顆露珠,但自進宮來,她卻一天比一天地憔悴下來,本來豐腴的臉頰變得瘦削而沒有血色,蒼白得近似地透明,只有那雙眼睛,曾讓自己翻側難眠的詩一般朦朧的眼睛,還是那樣的恬淨和溫柔。

  「雨凝,」他心疼地撫過她的臉頰,輕聲道:「還是會做惡夢嗎?」

  雨凝微微一怔,不知為何垂下了眼簾,半晌才道:「沒了……很久沒做過惡夢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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