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穿越·宮闈 > 帝女花 | 上頁 下頁 |
七八 |
|
言罷,仿佛累了一般,再不看餘下眾人,逕自踱回房內,去照看雪顏了。 良久之後,待門外的腳步聲漸遠,玉甄抬指解了雪顏被封住的啞穴,柔聲問道:「你恨我嗎?」 「不恨。」雪顏咬了唇,淒然笑道,「即便你在我胸口捅一刀,我也不會恨你。」 「是嗎?」玉甄溫軟的手輕輕纏弄住雪顏鬢邊一綹長髮,柔聲道,「真是乖了。」 「我不會恨你。」雪顏茫然地道,「並非因為我們是姊妹,而是因為……你曾救過我一命。因為……雪顏覺得,姐姐應當是個好人。」 「是嗎?」玉甄困惑地眨了眨眼,奇道,「那如果你以為錯了呢?」 「那麼,我便賠上我這條命——作為錯信你的代價。」一行淚水,自她纏了黑布的頰邊滾落。 那一刻,雪顏敏感地覺察到,坐在她床畔的女子身子驀地一震。 第十八章 傷心一箭 同一個瞬間,她帶著霍盡生命的決心松弦,他帶著奮死一搏的執念揮劍。 那一箭,是情人的箭。傷的,是情人的心。 玉螭國嘉泰朝永和四年十月廿日,銀夔國靖遠將軍柳懷于堵陽縣大敗秦翥。秦翥以替身蒙混住敵軍眼線,率二十餘隨眾,取道南逃。 翌日晌午,姬彥調動帝都城衛軍與御林軍,統計十萬余眾,支援穀城。此次出兵,並未行糧草。只為拖延時間,助朝中官員隨玉瑾先行南遷避亂。 十月廿一,銀夔國鐵蹄繼續南下,安福縣舉縣投降。大軍入城,柳懷清點降卒,安撫安福縣百姓,整備軍餉,繼續出兵向南。同日,姬彥大軍抵至穀城。 十月廿三,戰鼓聲由遠及近,號角綿延聲響徹穀城方圓數百里,城中百姓紛紛閉門罷市,深秋凜冽寒風呼嘯著席捲城樓,城下只見旌旗招展遊動,滾滾沙塵漫天而來。 兵刃玄甲冷冷鐵色在秋風中更增肅煞之氣,護城河外,一波波銀夔國士兵推動攻城撞車浴血前行,前赴後繼的士兵攀著屍體壘就的攻城雲梯拾階而上,城牆上漫天的弓矢擂石席捲而落,屍橫遍地,血流成河。 柳懷望住城樓處那指揮令下的將軍,緩緩道了一句:「掌弓!」 側裡頓時有人奉上長弓箭筒,柳懷並不接箭,卻由那奉弓的下屬腰側劍鞘內抽出佩劍,緩緩拉動懷中玄鐵大弓,弓在他臂間張開如滿月之際,只見他竟搭劍上弦,以劍為箭,向著城樓射去。 但見那一劍破空飛射而出,如挾雷霆萬鈞之勢,直直向住立在城樓上的守城將領頭盔射去。 那守城將領是姬彥部下一員猛將,從那道疾勁風聲裡,便知那一劍來勢非同小可,怎料他卻在此刻避不過,一時竟望住那道凜寒劍光,呆住了眼。 生死一線之際,卻見旁側另一道寒光一閃,掠過那守將耳鬢,剛好抵住柳懷疾射來的劍鋒,抵減了那劍的攻勢,然卻只阻了那一瞬,一閃眼間,卻見另一道劍光當空劃過,劍氣過處,那守城將領的人頭騰地掠空而起,被一雙手穩穩接住,而在同一個瞬間,一枚雕翎箭隨那把失了目標、由空而墜的長劍一併跌落城下,在空中撞擊出一聲清響。 一個女子聲音在城頭冷聲清叱:「廢物!」一言畢,即提了那顆人頭,冷冷拋下城樓。 柳懷冷冷望向凜冽的寒風之中、城樓上的某一處,一雙眼也正以同樣冷冷的目光盯住他。那個迎風傲然立於城頭上的女子不知何時竟褪下了兵盔戰甲,長髮霍然隨風散覆肩頭,一襲絳紅深衣淒紅如血,又冷如九幽獄火,映著她清麗臉色更添了幾分清冷。 「掌弓。」玉甄目光一瞬不瞬望住城樓下、那雙也正盯著她望的清冽眼眸,抬起手臂,同身後冷冷喝道。 玉甄的弓是一把鳳形碧玉弓。弓長逾五尺,重達五斤,普通男子使來毫無勁道,而到她手裡,卻是百丈之內,一箭斃命。 柳懷聲色不動,緩緩拔出腰側寸不離身的冷淬——這把長劍曾伴著他出生入死,這把長劍亦是那個名喚「雪顏」的女孩送給他唯一的、也是他一直以來最珍視的寶物。 他翻身下馬,平劍齊眉,劍身一分分自鞘內抽離,冷冽的劍光映著他冷冽的眼瞳。 玉甄弓張如滿月,一枚雕翎箭被她穩穩定於弦上,箭柄的雕翎在淒烈風聲中微微顫晃。 此際,二人都在等待一個契機。不是等著對方先動手的一刻,而是等著一個最適當的時機,等著對方立定生死一搏的決心的一刻! 劍在眉下平舉,箭在掌際徘徊,短得只有彈指的時間,卻仿佛已過盡了他們的一生。 劍光與箭光之間,二人眼前同時掠過的,是那三年間的一幕幕,轉又掠過重逢後的一幕幕。 一景一幕,映上心頭,映在劍光與箭光之中,漫長得如隔了一生。 同一個瞬間,她帶著霍盡生命的決心松弦,他帶著奮死一搏的執念揮劍。 那一箭,是情人的箭。傷的,是情人的心。 那是她投注了內力的一箭,亦是她投注了生命的一箭。箭是她的魂,如同劍是他的魂。 他未閃未躲,堪堪以箭身迎住了她的箭頭——箭光與劍光碰擊的一瞬,二人唇角同時沁出了血。 第二箭瞬即至來,第二劍接踵霍出。 劍光與箭光之中,二人的眼裡看到的,唯獨只有彼此的眼,穿越了一個漫長的虛空,映在那劍光與箭光之中,映入彼此靈魂深處。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