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穿越·宮闈 > 帝女花 | 上頁 下頁 |
七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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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手中箭不停,他手中劍不停。 她一箭狠似一箭,他一劍快似一劍。 刹那之間,她由箭筒中拿過三枚箭。 連環三箭,同一瞬間,破空射出。 他仰身避過當頭疾來的一箭,揮劍擊碎穿胸那一箭,怎知那一箭所灌注的勁力,竟生生震裂他的虎口。然而那第三箭,卻是怎生都未避過,冷冷地透入他小腹,堪堪刺入那日她捅下那一刀的傷處。 他捂緊傷處汩汩湧出的血,抬眼之際,卻見玉甄在城樓顫晃的身形如一只被抽盡了靈魂的人偶。而但聽身後一聲驚呼,他轉頭卻見——身側的副將已被她一箭穿胸而過。 不愧是一代箭神!隱聞遠處號角聲與擂鼓聲猶從天邊而至,柳懷心頭驀地一驚,回首眺望,只見滾滾沙塵漫天而來——是秦翥派軍支援了! 望住損失過半的士兵,柳懷不及多作考慮,便一躍上馬,捂緊了腹部傷處,緊夾馬腹,那皎皎白駒便在千軍萬馬槍林箭雨中,如一支離弦之箭,飛射而去。 「將軍!」身後的聲音他不去理,頭頂射來的箭矢他也不去理,只是深深伏下頭、緊緊貼住馬鬃,在凜冽的寒風與貼面而過的箭風之中、在身側無處不至的殺機之中,浴血穿行…… 距城門三十步外,身上落滿箭矢的白駒終於支撐不住、嗚咽倒地,白甲的將軍提氣而掠,旁側裡的劍他閃身躲過,長劍顫過之處,銀白戰甲舞動,帶起陣陣血雨。 立於城樓上的玉螭國長公主手撐城牆穩住身形,在看到白衣將軍飛掠而來的身影之際,自唇邊掠起一個欣慰的笑意。 驀地,她仿佛失了氣力般,在一側指揮防衛的姬彥還未及緩神之際,便眼看住她由空中一躍而墜。 身形墜落的一刻,她聽見無數個聲音同時在城樓上失聲驚喚,然而她都已不再去理。 如同契機般的,那道白影這時淩空一個縱掠,穩穩將她接入懷中。 玉甄軟軟倒在他懷內,輕輕說了一句:「我終究是輸了。」 冷淬架住她頸邊,耳邊傳來柳懷冷定的聲音:「對不起。我輸不得——唯獨今次,我輸不得。」 言畢,他即將玉甄的身子擋在身前,高仰起頭,冷澈目光一瞬不瞬望住城樓上的姬彥,周旁連連射來的疾矢一時也滯住。 眾人怔怔望見玉螭國的長公主慘然一笑,猛地用盡最後一分力氣一般、高聲喝道:「放他們離去!」 銀夔國的餘眾數十余萬大軍盡數撤離之後,趁秦翦的大軍將他們圍合之前,柳懷挾住玉甄,策馬奔出了這鮮血殘屍鋪就的戰場。 兩個重傷之人倚在馬上,遠離了身後殺聲震天的疆場,遠離了那片刀光戟影的喧囂。 「原來你在意的,不是你的國家。」二人下馬的一刻,玉甄氣若遊絲地笑。 「不,我在意我的國家。」柳懷冷冷看著她,搖頭道,「我在意的,是我的國家,而不是這個亂世。比之這個天下落入誰家,我更在意……我在意的人。」 「在意的人嗎?」玉甄喃喃重複了這四個字,頸邊驟然一寒,那把冷亮的劍鋒已穩穩架在了她頸上,絲絲的寒意透體襲來,而她卻是猝然闔住了眼,唇邊含起一抹無視生死的笑容。 「別想威脅我什麼。」她微闔的眼底有著洞悉的光。 「放了雪顏!」他毫不妥協,劍鋒堪堪割破她肌膚,淒紅的血,沿著她肌膚、沿著他劍鋒淌入他袖襟內。冷冷的,竟沒有一絲溫度。 她睜眼望住他,深幽若潭的眼底有妖異又瘋狂的光:「你殺了我,她便回到你身旁了。」 柳懷霍然一驚,望住她蒼白的頰邊透著一道異麗的緋紅,咫尺之處望去,竟有一種顫動心魂的美。 他心頭咯噔一跳,驀地握住她手腕,方探上她的脈搏,面色便霍然一變:「你……」 「子忻哥哥。」玉甄癡癡地望了他笑,一縷鮮血緩緩自她唇角溢落,「湮兒生命中最美的這一刻都給了你,你要好好、好好記得啊……」 這個砒霜般的女人,竟然狠心服下了砒霜!原來她打從與他在城樓上交手的一開始,她就沒想過再獨自一個人活下去! 「湮兒!」柳懷驀地撤了劍,緊緊將她抱入懷內,望住那一抹妖麗在她臉上燃燒,那的確是他所見過、她生平最美的時候,美得如能將他的整個靈魂都收進去,然那霞光般流動的麗色,所維持的每一刻,都是在燃燒她的生命!柳懷手臂不由驀地一顫,「湮兒,你堅持住!」 「子忻哥哥……」他驀然捂住她的唇,抱住她縱身躍上馬背,再不理自己下腹汩汩湧出的血,雙腿猛地一夾馬腹,一手緊控馬韁,一手卻是緊緊握住她的手,握得那樣緊,仿佛再也不願放手……握得那樣緊,仿佛在以心念為她注入生存的勇氣…… 第十九章 兩兩相忘 秦翥詫異地望著這個玉螭國的長公主衣衫不整地匍匐在地上大笑——這個平常矜持雍容、這些年來在旁人眼裡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公主,他從未見她笑得這般歇斯底里。她衣不蔽體地坐在地上,仿佛在哭,卻哭不出淚;也仿佛在笑,笑得透不過氣。 離宮依然還是當日的離宮,只是如今那離宮裡,已失盡了她最後一分懷念。 那個人,永遠埋藏在她心裡。而曾經伴她共度少時時光的母親,此後于她已是陌路人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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