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穿越·宮闈 > 帝女花 | 上頁 下頁
七七


  她靠在他懷裡,俯首輕吻著他的鬢髮,他的眉眼,黯淡的燭光照在那雙黑曜石一般深亮的眼裡,滿滿的都是對他的眷戀。她玉質般的肌膚透著淡淡的蜜紅色,纏繞在他身上那淡淡的體香沁心醉人,他透過迷離的目光望住他,見她滿臉嬌羞之色,如一個稚齡的純情少女。仿佛在這一刻,她的心裡再無旁人,她眼中只有他,心裡也只有他,只要他的一句話,她便願隨他去遍天涯海角,他要什麼,她都會答應、都會給他……

  她的吻如遊蛇冰冷的信,卻又如蜜露一般沁心蝕骨,在他頰邊輕而緩地遊走。他在天蠶絲網下的手用力將她抱緊,感覺唯有這樣,心裡才能寧定。那不是熾熱的情欲,而是一種想要抓緊什麼的渴望。舌尖那一點點輕柔的纏綿,如經歲月催洗過的傷痕,痛意一點點滲入肌膚,直傷透他的心腑。然而便在這樣透心入骨的傷痛之中,卻有什麼牽縈著他,讓他沉溺其間無法自拔。

  柳懷在她頸邊輕吹一口氣,深深吻住她的眼,舔下她眼底那一抹溫熱,輕輕地道:「湮兒,放我走吧!」

  她的身子在他話音方落之際,驟然冷了下去。冷得那樣的快。

  她緩緩撐起身,柳懷再望她時,她眼裡的目光又再度變得犀冷如冰。

  她抬起手掌,掌心運力,輕輕一吸,便將附在他身上的天蠶絲網納入她袖內。

  柳懷支撐著站起身,明滅的燭影瀲灩在他略透紅暈的頰邊,她抬掌輕撫著他的臉,柳懷身體一震,她已踮了足、湊近他的臉,他怔怔望住她輕啟檀口,沁心的香氣再度侵入他口鼻間時,猛然間下唇一陣劇痛,他愕然抬手撫唇,卻見她正擦拭著唇間留下的那一抹血漬,血漬未凝,她薄唇帶著一抹腥豔的麗色,襯得燭光下那似笑非笑的瞳眸更是妖詭逼人。

  「痛嗎?」她這樣問了一句。

  「可以帶我去見她了嗎?」他沒有回答,淡淡側頭避開她的目光。

  一小段甬道後是一扇密門,玉甄轉動石輪,眼見密門緩緩開啟,一星微弱的燭光照亮了內室。室內的紫香木椅上,端坐著一個白衣少女,雙眼蒙著黑布,聽見二人的腳步聲,她囁嚅唇角,然而喉中卻吐不出一個字,昏暗的燭光照著她惶恐的面色,然而她卻端坐在椅上,一動未動,似是被玉甄封了穴道。

  柳懷心頭一酸,腳下剛邁出兩步,玉甄腳步驀然移換,身子已抵住了身後的石壁,柳懷心頭一緊,忙回首望去,見她正扣上了身側石壁上一快雙螭盤繞的石輪,似笑非笑地看著他。

  柳懷強自鎮定下心神,在雪顏身旁蹲下身,抬手撫摸她消瘦的臉龐,當觸到她眼上那塊黑布之際,驀然一驚,回首望住玉甄,顫聲問:「你對她做了什麼?」

  玉甄掩嘴輕笑:「只不過在她眼裡敷了少許毒藥而已。這毒藥敷在眼裡,要過了七日七夜,才能侵遍她全身,毒發之時,會痛遍她每一寸肌肉……」

  「你!」柳懷唇中剛吐出一字,便有血沿著他唇角淌下,雪顏在他身旁輕輕搖著頭,無奈周身被點了穴道,那樣輕微的動作卻未落入他眼裡。

  「哎!瞧你激動得。」玉甄緩步走到他身前,脈脈凝視著他雙眼,柔聲歎道:「這毒又不是無藥可解,天下那麼大,總有法子治她的。只是……」說到這裡,玉甄頓了頓,幸災樂禍地看著柳懷氣得通紅的臉,遺憾般地歎了口氣,「只是嘛,你要帶走她,總得給我個理由。你有什麼資格帶她走?她是你什麼人?妻子,情人,抑或妹子?」

  「她……」柳懷見有一絲希望,心中一松,脫口道:「她是我結義兄弟。」

  玉甄噗哧笑了出聲:「人家結義之時都會立下誓言——為兄弟兩肋插刀,刀山火海,在所不辭,那你呢,你會為了她做這些嗎?」

  柳懷不知她又要耍什麼花招,卻肅聲答道:「自然會。」

  「哎!真是重情義的漢子呢。」玉甄悲憫地望住他,然而那嘴角掠出的一抹妖異的笑容,卻讓柳懷有些嫌惡地側開了頭。

  「湮兒怎捨得讓你上刀山、怎捨得在你兩肋插刀呢?」說到這裡,玉甄頓住,緩緩扭動手邊機關,即聽門外一聲沉鈍的響聲,柳懷驚望過去,只見原本漆黑的甬道,已被火光映亮,那幽幽的火焰在他眼底燃燒,冷透了他心底最後一分希望。

  「子忻哥哥。」待那火光漸漸黯下,玉甄步至密門前,回首望他,指了指甬道盡處,向他嫣然笑道:「你現在可以帶她走了。但是且記得,千萬莫要施展輕功飛過去哦。只要子忻哥哥你一步步走過這片火海,湮兒便放了她,你若是使什麼花招呢,湮兒現下只要叫出一聲,埋伏在府裡的風雨樓殺手便會引弓搭箭,待你們一出了這房門,縱便你有飛天之能,他們也能將你們射成刺蝟。」

  柳懷定定望住她,許久許久,方平靜一笑:「湮兒,我此生最後悔的事,便是遇上了你。」

  玉甄平視著他無悲無怒的雙眼,淡然一笑:「真是不幸呢,湮兒此生最大的幸事,便是識得了子忻哥哥。」

  「是嗎?」柳懷哈哈一笑,俯身將雪顏橫抱在懷內,他看不到雪顏蒙眼的黑布上透出的淚,只是冷冷忘了玉甄,淡淡地道:「無所謂。從此之後,我們恩斷情絕。」

  言畢,他便走到密門前,再不回頭望她一眼,一步邁了出去。

  玉甄心口一揪,淡淡背過身去,聽著那哧哧的聲響由他腳底騰起,暗自攥緊了衣袖下的手,指甲深斷在她掌內,點點鮮血,順著她衣角滴落,在地上投來森冷的回音。她渾然不覺,茫然遞出手,伸向燭臺上,望住不住閃躍的火焰如毒蛇吐出的蛇信一般,舔舐她手掌的傷口。

  不知過了多久,猛然聽見甬道盡處傳來一聲巨響,她手驀地一顫,忙奔到密門前,轉動機關,透過餘下的火星望去,看到柳懷已昏倒在甬道外的青玉石磚地上,豆大的汗珠自他蒼白頰邊滾落,而他的雙臂,仍是緊緊抱住懷中的白衣少女。

  她緩步走過甬道,在他身旁站定,傾身望住他,廂房的門卻在此際被人推開,跟著一陣雜遝的腳步聲在門口響起。

  「公主!這個人……」姬彥怔怔望住這樣一幕,一時忘記了跪禮,顫抖的聲音仿佛從極遠之處傳來。

  玉甄癡癡望住躺在地上的柳懷,輕輕撕下自己的衣襟,為他裹起了足腕的傷口。那樣血肉模糊的一幕,讓姬彥望了都忍不住側過頭,而玉甄卻仿佛無事人一般,一臉漠然地為他包好了傷,繼又低下頭,附耳輕聲問了一句:「子忻哥哥,痛嗎?」

  持劍的將軍一臉驚忪地望住這素平日矜持淡漠的公主,此刻如同一個受傷的少女,心疼地跪在那個奄奄一息的男子身邊,霎時驚駭得說不出話來。

  卻見玉甄又俯身抱起雪顏,將她輕輕護在懷裡,如同最溫柔的姐姐一般,拍著她單薄的肩膀,安撫從她身上遞來的顫抖,然後驀地一掌用力擊在她頸後,雪顏登時在她懷裡昏迷過去。

  玉甄起了身,默默將雪顏抱回內房,輕輕展開棉被為她蓋住,又轉身為她放下帷幔,方步回廳內,走回柳懷身邊,俯身撥開他額前被汗水粘起的長髮,拂袖拭去他滿臉的汗水,又俯低身,湊唇在他額上輕輕一吻,方抱起他,望住呆若木雞的姬彥和他身後的侍衛,輕聲吐字道:「姬彥將軍,拜託你,將他送出城外請醫。」末了又道,「若是他路上少了一根寒毛,便提你們的頭來見我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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