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穿越·宮闈 > 帝女花 | 上頁 下頁 |
七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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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累了。」她話音未落,玉甄已拔足朝臥房奔去,再不回頭。 聽著玉甄的腳步聲漸漸遠去,雪顏不由搖頭苦笑。她摸索著攀上秋千,輕輕蕩著,秋夜寒霧漸重,一分分浸濕了她的鬢髮,滲入衣裡,像是親人的淚水…… 三日之後的淩晨,柳懷自夢魘中驚醒,營內負責看護他的下屬見將軍神智終於清醒,激動得叫起了帳外看守的兄弟,待幾名屬下入內為他淨了面,又有人欲去叫醒軍醫,卻被柳懷喝住。 他捂緊了腹下傷處,靠在榻間,一一掃過站在他營內這些平日隨他出生入死的弟兄,心頭微微有些不寧,隨口問道:「她呢?」 「她?」方剛守在營中看守他的屬下微微一愣,他左旁一名小兵卻登時會意,撓頭問:「將軍問的是雪顏姑娘吧。」 柳懷虛弱地頷首,卻見眾人紛紛垂了臉,面有愧色,柳懷心頭一凜,忙支起身,急聲追問:「她怎麼了?」 一群人支吾了半晌,終是由最先開口的那人站出來答道:「那日將軍氣息奄奄,口中一直喚著一個叫『湮兒』的名字,雪顏姑娘本在您床邊照看著你,是我們沒有看好雪顏姑娘,請將軍責罰。」言畢,一群人登時跪了一地。 柳懷面容有一瞬的抽搐,一聲不吭地俯身套住長靴,也不理會跪了一帳的下屬,逕自掀了帳簾,向外走去。 「柳將軍!不可,您的傷……」一名下屬膝行上前,扯住了他的衣襟,「將軍,今次是我們的疏忽。只待將軍一聲令下,我們拼死也會為您將雪顏姑娘救回來……」 「你們去了也沒有用。」柳懷冷冷地說,「雪顏現在還沒回來,定是被她扣住了。你們去了,她不但不會放人,說不定反而會害了雪顏。」柳懷逕自牽起帳外正在食草的白駒的馬繩,翻身上了馬,方轉身對他們搖頭道:「你們回去吧,我一定平安回來。」言罷,兩腿一夾馬腹,白馬長嘶一聲,登即狂奔而出。 一群下屬怔怔望住他沒入灰白天色裡的背影,一群人竟然手足無措。 待馬兒奔遠了,柳懷才控住馬韁,蹙眉拭幹了唇邊的血漬。他下馬拾了一團泥土,均勻地塗抹在臉上,又抬眼望住天色:乘這匹馬的話,混入堵陽縣,再折道向東,在天黑之前,應能到達襄樊吧。 玉甄,如若雪顏少了一根寒毛,今生今世,天涯海角,我都不會放過你! 這日,玉甄回府後,依舊先往雪顏平日歇宿的「凝雪院」走去。 關上廂房的門,她步至案台前,扳動燭臺,但聽「咯噔」一聲輕響,案旁貼住壁畫的牆壁緩緩向旁側移去,露出其間一道深黑的甬道。 玉甄執起了案上的燈燭,逕自矮身而入,待她進去之後,壁門便在她身後轟然關闔。 一刻之後,外房的門無風自開,輕微得沒有一絲聲響。而幾乎同一時刻,一條黑影閃身入了房間——門再度闔起,那黑影閃身而入的一瞬,短得仿佛只有一個彈指。 彈指之間,門外平靜複初,而他的腳步已踩入了房內的青磚地上。 他小心翼翼走到案台前玉甄方才立身之處,然而,他方一扳動燭臺,卻聞頭頂傳來一聲異響,他心頭大駭,忙縱掠而起,然畢竟重傷未愈,身法緩了些,登時便被由天而降的一張巨網牢牢縛住。他用力掙脫,然而那張柔韌的網卻仿佛有生命一般,將他越縛越緊…… 「無用的,這是天蠶絲網,你越是用力,它只會收得越緊。」隨著一個幽冷的聲音傳入耳內,柳懷駭然抬眼,卻見玉甄正立在他身前,手中燈燭明明滅滅,映得她的臉有如鬼魅、邪氣逼人。 柳懷望了一眼她手中燈燭,又望了一眼那架空空的燭臺,霎時恍然:原來燭臺上缺了一根燈燭,他便落入她的陷阱! 「你想怎樣?」柳懷咬了牙,冷冷地問。 「是你想怎樣才對。」玉甄妖異的目光冷冷望住他。 「放了……放了她。」柳懷顫了唇,沙啞吐字。 「放了誰?」玉甄傾身貼近他的臉,妖異的眼底掠過一抹邪氣的笑容。 柳懷嫌惡地避過她的臉,冷淡答道:「雪顏。」 「你覺得我會放她嗎?」玉甄一臉漠然地站穩身形,冷冷道。 柳懷抬起眼,平素清冽的雙眼此刻幽冷如冰,冰下卻仿佛有火焰在烈烈燃燒:「放、了、她。」他冷冷吐出三個字,一字一頓。「放了她,你想將我怎樣,都隨你。」他說完這一句,便低下了頭。 「隨我?」玉甄仿佛未能聽懂這句話一般,歪了頭、細細品味了一下,方掩口嗤道:「若是妾身要將你留下呢?」 柳懷合起眼,不再答話。 「作為一個將軍,為了區區一個女人,捨棄你的國家,值得嗎?」她的聲音忽然柔了下去,如一陣低幽的風,徘徊過他的臉面,平撫下他眼底的戾氣。 「我早已再沒有國、沒有家,我只是希望……希望可以守護住,我所珍惜的人而已。」他喑聲答道。 她傾身蹲在他面前,仿佛一個稚齡少女,夢囈般地輕聲問他:「你真那麼在意她?在意到,連自己的命都不要?」 「是。」柳懷脫口而答。一語畢,卻鬼迷心竅一般、幽幽補充了一句:「若是在當年,我也會一樣為你……」 「那現在呢?」她語聲微顫,靠近了身,呼吸緊貼住他面頰。 幽幽的風蕩過他心底,觸動了他久已沉眠在記憶深谷的那些零碎的片斷,「現在?」玉甄的聲音仿佛帶著某種魔力,在誘惑著他……被時光沉澱過的那些記憶,一幕幕在眼前鮮活上來,連同心裡那一點早已在那場大雨中湮沒掉的熾熱,也活了起來。 「現在……也是一樣。」終於,他還是喃聲答了她。一語方落,他才幡然醒悔。然而,玉甄的胳膊已輕輕纏上了他的腰,軟若無骨的身子緊緊地貼住他衣上,語聲如似十年前那般溫柔甜潤:「子忻哥哥……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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