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穿越·宮闈 > 帝女花 | 上頁 下頁
六一


  當然,最讓她安下心來的,卻並非戰事。從這一路上所知獲的傳聞中,她並未聽到玉螭國皇宮出了什麼變故,這對她而言,便是好消息,想是「那個人」,已經兌現她的諾言,瑾兒如今,也已平安了吧?

  她的眼睛,不知柳懷可有為她醫好?可那又關她玉甄何事?他們走了,他終究是帶著她走了。

  此恨綿綿無絕期。她怨的,不是她,而是那個當日在危機之時、棄她而去的男人。

  墨虯國帝都錦官雖不似玉螭國二都的奢華,建築卻也極是秀致風雅,兼且民風淳樸,若是不想到那位蕭太子,較之玉螭國那喧囂富麗的帝都,此處反而更令她流連。

  這一路上,「暗修羅」待她都極是照顧,飲食住宿,皆遵從她心意,為她安排得妥妥當當。偏生玉甄卻不是那般安分的人,這一路硬是愛出一些難題刁鑽一下暗修羅,暗修羅那日曾傷過她一次,險些便奪了她的命,見她也未有怪責自己的意思,更且玉甄本就是他墨虯國請來的上賓,于情於理,他只得硬起頭皮,為她將那些刁鑽要求一一滿足。

  可這玉甄偏偏又是不識好歹之人,不僅對暗修羅一番苦心從不曾開口言謝半句,反似是樂於見著暗修羅的困窘之貌。

  此番太子將玉甄「請」來的法子,用得不算光明,所以玉甄也就不能光明磊落地入他墨虯國的皇宮。

  車駕駛入帝都,一行人步下車來。暗修羅帶著手下,為玉甄在錦官安排下住宿,便囑咐眾人入宮回報太子,自己則留在棧內保護玉甄——其實與其說是保護,不如說是「看顧」,更為妥貼些。

  玉甄倒是並不介意這些。如今好容易只剩下他們二人,此次,或許已是她最後的時機了。

  玉甄眼見暗修羅空坐在房內,一言不出一絲不苟之態,不由笑望住她,隨口調侃:「你一直都這麼不愛說話?」

  一直?暗修羅怔怔望住玉甄的眼——不知為何,這個女人時常說一些於他聽來很是敏感的話,觸得他心悸,令他腦中時常浮現一些零碎又模糊的東西,遙遠得如同前世不敢觸碰的記憶。

  「我不知道。」他終是又答了她。話音空茫,甚至忘了敬謂。

  「不知道?」對面靜靜望住他的眼睛深深一斂,由她唇中滑出的每一個字都敲在他心眼上,「是不知道,還是不記得?」

  那一刹那,他仿佛由那雙泛著犀利冷光的眼裡,望見了前世血肉模糊的回憶碎片,驚得他心頭驟然一凜。

  火,如同巨大血紅毒蛇的舌信,舔舐他的身體,「茲茲」的輕響聲中,輕若無質的羽毛正一片片從他身上飛離、墜向身後的火獄。

  他置身在火海中,狂烈的火焰緩緩向他身旁聚來。

  不,那不是他——那分明,是一隻鳳鳥。

  漫天飛羽。

  它為何不飛、為何不飛?

  「啊!」那些零碎的畫面刺痛了他的腦顱,他驀地捂住前額,喉中發出嘶啞的咆哮,玉甄眉目深斂,靜靜望住他,平靜地看著他的失態,一點點的惻然在她雪亮的目光之後斂於無痕。

  「你想起了嗎?」她握緊他的手,一字字地說:「你記住,你不是什麼『暗修羅』,你叫雪嵐。」

  「你是雪嵐,你是鳳神啊!你如今怎能甘心做他蕭朔的走狗?」她深深望住他,就像她的眼裡只看得到他一人。不論他有沒有在聽自己講話,她只是牢牢握住了他的手腕,「雪嵐,你還記得嗎?你說過的,說不希望看到我的手染血啊,可現在呢——你的手已為他染了多少血了?」玉甄緊緊握住他的手,握得那麼緊,仿佛再也不願鬆開。暗修羅下意識掙扎了兩下,沒有掙脫,只得合上眼,不願再看她殷殷的目光。

  玉甄輕輕扶住他緊按住前額的手,以溫柔的語聲平復下他的躁動:「自從你出事以來,甄兒每日每夜無不掛懷著你,但甄兒知道,甄兒傷你傷得很深,你若真怨怪甄兒,甄兒無話可說。就算你想忘記甄兒,甄兒也不會怪你,可是……」話到這裡,她緊緊抱住他的雙肩輕輕顫抖了起來,「雪嵐,你忘了甄兒不緊要,可是你不能連自己也忘了啊!」

  「到此為止了。」玉甄話音方落,還未及等暗修羅作出反應,便聽一個冷冷的聲音自門後響起。

  玉甄心中一凜,卻見身旁暗修羅驀地長身而起,快步向門口奔去。待親手打開房門,門後那個一身紫衣的貴公子清秀儒雅的臉恰正落入她眼底。

  他便該是蕭朔了。她在心裡這般想著——那個讓她恨入骨子裡的墨虯國執政太子。

  玉甄轉目望住此刻立在他身旁的暗修羅,臉色似又恢復到了一貫的矜持冷漠,仿佛她方才說的那樣一番話,他一個字也沒有聽到一般。

  「久仰了,玉甄公主。」望了一眼身側的「暗修羅」,又望了一眼立在對面的玉甄,年輕太子輕扯的唇角似笑非笑,不辨喜怒。

  第十三章 愛恨交纏

  他終究化身為鳳,載著那個女人飛上了九天。站在幽深空曠的廣殿內的陰影處眺望著這一幕的太子,望住空中乘風而去的玉螭國長公主迎風翩飛的衣袂——雲霞般的紅豔,如同九天之上的玄女。卻又淒豔如血,如同燃燒在幽冥深處的九幽獄火。

  「公主很鎮定呢?」蕭朔緩步踏入牢室,望住在獄室內閑閑飲茶的玉螭國長公主,淡淡地說。

  玉甄聞言抬起頭,淡然笑道:「既來之,則安之。公子既請得妾身來此,自不會對妾身如何的。妾身身上自問也沒什麼寶物,公子若想要什麼,儘管拿著妾身的信物派人去玉螭國取,唯獨妾身這條賤命,請恕萬萬給不得蕭太子。」

  「呃?莫非公主當蕭朔是虜人劫財的強盜?」蕭朔聞言哭笑不得。見玉甄不答話,蕭朔並不作怒,緩聲歎了口氣道:「依玉甄公主之意,蕭朔只要不害你的命,你是什麼都可捨棄的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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