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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三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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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抬眸迎上他的目光,唇角略牽,然我的話音卻是平板淡定:「多謝皇上開恩。」 此刻,在我們談話之間,那個叫雪嵐的男子正默默掃著門外的殘梅,身上的鐐銬隨著他的動作,撞出清脆響聲。只是那聲音聽在我耳內,卻再不會感到美妙,每一聲響聲,都令我倍覺揪心。 鳳軒哈哈一笑,橫臂抱起我走入內殿,我的心在他懷中不安地狂烈跳動,幾步之間,他已將我放上雕鳳白玉床,目色迷離地望住我。 羅幔在我眼前輕緩曳闔,我屏住呼吸,心中卻陣陣收緊。他除下玄黑皇袍,輕輕俯唇在我耳際吐著絲絲熱氣。聞著由他身上傳來的濃烈的男子氣息,我全身肌膚寸寸緊繃,心底傳來一絲嫌惡之感,然而被他撫在掌下的身體卻是一動也不敢動。 他的唇緊貼我的耳畔,沿著我光潔的頸項一分分下移,壓抑的厭惡感衝擊著我的臟腑,我十指深深扣入掌心,一遍又一遍呼喚著那個埋藏在心底深處的名字。 便在我感覺掌際微溫、隱隱疼痛從掌心傳來之際,他卻驀地鬆開了我的唇。我心下微微一驚,睜開雙眼看定他,卻見他眸底閃過一抹寒光,語氣中亦帶著幾分怒意:「朕從不喜歡勉強女人。」 我暗自在心裡松了口氣,他卻驀地俯低身,張口朝我頸際狠狠咬下,我痛得心裡一跳,卻咬破了下唇,並未驚呼出聲。 睜開眼時,我看著一抹陰冷笑意自他唇邊緩緩綻開:「不過——朕要你永遠記得,朕是你的主人。」 羅幔輕斜,遮下了玄黑皇袍的帝王遠去的身影,我躺在羅床上,心中已冷得再流不出一滴淚水。 輕輕捧著頸際那個兀自流血不止的齒痕,我終於在心底慶倖地深深吸了口氣:剛剛真的好險。 殿內未點一支燭火,我心中憋郁難安,壓抑得幾乎透不過一口氣。望眼窗外,見天色漸漸暗下,於是踏著略微虛浮的腳步,想出門透口氣。 剛一推開門,我便詫異地看到雪嵐正坐在門外的殿階上,單薄的背影略顯蕭索。 透過朦朧月色,我看到他握著掃帚的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隱隱的青白。我深吸一口氣,輕輕蹲下身,在他身旁坐下,他這時忽然轉過臉,朱紅眼眸在月光下泛動著迷離的光彩,竟分不清是月光映入他眸底、還是他眼中的淚光在閃爍。 他的視線停留在我頸際傷處,向我伸出的手驀地一顫,最終僵懸在空中。 我深吸盡一口氣,不忍再與他的目光相望,輕輕垂下了眼,疲憊地歎了口氣:「我沒事。」 話音未落,我忽然感覺背脊驟然一暖,我的身體已被他緊緊環臂抱住。他的懷抱溫暖而沉實,帶著依稀熟悉的感覺,一時我卻記不起,在記憶中哪個角落,曾經有過與這相似的一幕。 我只感到身心俱疲,十指微微屈合,伸入他的發間,囁嚅了一下唇,然而那口邊的「對不起」三字,卻竟是無論如何也吐不出…… 他的雙臂越縮越緊,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輕如鴻羽,他雙臂越是用力,我的心卻愈覺寧定。 所有的疲憊都漸漸化散在這個溫暖的懷抱中,連吹襲我面頰的夜風,都仿佛褪盡了凜冽的寒意。便在我即將沉入夢境之際,恍惚間,我聽見耳畔溫和的輕語: 「我會保護你。」 第十六章 無情箭 自那日後,我便再沒有見過當初飛入宮中的那只鳳鳥,我曾問過雪嵐它的去處,雪嵐卻總是不經意地繞過我的問題,追問許多次後,他的目光終於望定天際,淡淡地說: 「它如今被鎖在大凰國的神廟裡——大凰國的子民深信鳳凰能守護這個國家。他們膜拜鳳凰,將鳳奉作神祉。」 我詫異地望見,在雪嵐說出這句話時,唇邊竟然含起一抹淺淡的笑意,我胸口一窒:「你不是它,你怎有權力操縱它的自由?」 「我是它的主人。」雪嵐回眸我望住我的目光再也不復昔日那般青澀,短短幾日間,那雙朱紅眼眸便仿佛能洞穿我的心事一般。 我深深吸盡一口氣,便側過了頭,避開他的眼神——自那夜我在他懷中睡去,他將我抱入臥室之後,這幾日來,我再不願與他多接觸。 「你在乎它?」便在我轉身想要回房之際,卻聽他忽然在我身後輕不可聞地問了一句。 我回轉身,平靜望住他:「不關你事。」 今歲入冬,燕京並沒有落雪,然而這個冬天,卻是我此生以來最冷的一個冬天。 每每透過窗欄,望住雪嵐白衣蕭索的身影,心底某個地方總會抽起針紮一般的隱痛。極隱淡的一絲痛楚,讓我尚不能捉摸細透,便仿佛已感覺不到它的存在。 可能,我是想起「他」了吧。我淡淡一笑,悄悄將身子從窗欄邊抽回。 自那日後,鳳軒再未來看過我一次,也未再吩咐宮人為我送來脂粉首飾。他那日說過,他不喜歡勉強女人。 自翠珠離去之後,我亦愈發疏懶,竟是多日不曾再開口說一句話。而殿外雪嵐身上那副鐐銬,隨著他走動間發出的清脆響聲,不知何時,我聽在耳內,竟也不再覺得刺耳。 當我再度步出臥房,外間寒冽朔風竟已融化為和暖煦風,輕風襲面,頭又愈加暈沉,才方起身,竟又似倦意深深。 入春之後,鳳軒依例舉行每年一度的狩獵。因有諸般鎖事需要安排,近些日子,每日都有雜遝的腳步聲經過朱鳳宮外,吵得我寢食難安。 直至這日,方有宮人來朱鳳宮傳召雪嵐入長生殿覲見鳳軒,說是皇上今歲春狩,邀請雪嵐公子與我一同前往。 雪嵐公子,叫得還真是客氣。如雪嵐真的是他口裡的鳳神,他又怎會在他身上施加如此沉重的鐵鐐? 春狩要帶雪嵐同去,是何用意我並不知曉,但既然鳳軒下旨提到要我也一同去,那麼無論如何,我是須得要做足春狩的準備了。 大凰國永泰光貞十四年春,大凰國國史上的末代帝王——泰和帝鳳軒,在皇郊舉行他此生最後一次春狩。 我與雪嵐隨行在他的車駕之後,我眼角的餘光偶爾掠向雪嵐,實不知為何鳳軒會要他來,亦不知為何吩咐我亦要隨行而來。 第一次騎馬是在襄樊——尚是我玉螭國帝都的襄樊。那夜在帝都看到的劍光火海的場面,我想我此生都不會忘記。 在那改變了我一生命運的一夜,我第一次被那位名叫秦翦的將軍拉上馬背。馬蹄聲載著我奔入深濃夜色,那一刻,我絕料不到,自己將迎赴的,竟是沒有退路的幽幽黑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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