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穿越·宮闈 > 帝女花 | 上頁 下頁 |
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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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秦翥將軍帶人趕到玉甄公主寢宮玉璃宮外時,已有一行宮女迎了出來,齊齊跪了一地:「將軍留步,殿下尚在沐浴。」 秦翥的目光躍過她們、看向她們身後那尚開敞的幽深殿宇,隱約可辨重重屏紗,房內依稀有水聲響動。 秦翥又等了一刻,便待揮手令人退下之際,耳廓一顫,竟似乎聽到一聲極細微的喘息聲,那聲音聽在耳內,沉重粗嘎,不似玉甄公主的喘息,倒似……! 顧不得跪了一地的宮女,他也無欲再與她們為難,身子縱空一躍,落地已在那些宮女身後。眾宮女齊齊一驚,驚呼聲未起,卻見殿內的門已無風自敞,雕暗螭紋的絹繪屏風轟然傾倒,搖曳的燭光中,一道紅影驟然撕裂了內殿昏暗,迅速落定為一道婀娜身影。 暗影中的人緩緩回身,此時風燭未靜,被紅紗羅帷裹覆的身軀在燭光的顫動下有一種迷離之美。秦翥只是怔了一瞬,便當即俯低頭,不敢再與殿內之人相視,右膝沉沉叩落地面:「屬下只為搜捕刺客,無意冒犯殿下。」 裡面的聲音帶著些許譏誚,卻又淡定不驚:「將軍不是想治妾身匿藏刺客之罪吧?」 秦翥深吸一口氣,話音依舊鎮定:「現下既已確定刺客不在宮中,那麼屬下這便告退了。」語畢,又抬目向殿內望了一眼:原本懸在羅床頂上的帷紗現已空空蕩蕩,床底亦是空空蕩蕩,而公主寢居內的物設一眼便可盡收眼底。 眸光忽然一縮,瞥見屏風倒下之處、公主沐浴的木盆內,霧氣氤氳如織。這裡四處搜查已畢,那個人如不是真的躲在那只木盆裡,便也斷不會出現在公主的寢宮。而若……而若真的躲藏在那裡,那麼他今日撞見這一幕,以公主的詭譎毒辣,任他哥哥是定國侯爺,將來也難保全自己……玉甄公主雖只為當朝長公主,但在朝中的權勢,卻是母儀天下的一國之後亦難匹及。 鳳威不可冒犯,更況玉甄公主還是他的長嫂。 心念電轉之間,他已帶著隨行守衛,退身離去。 待門外足聲漸遠,才聽殿內之人輕喝一聲:「還在這裡給我杵著做什麼?」 原本在門口跪了一地的宮女剛剛被秦翥的唐突之舉驚到,站起身欲待截阻已是不及,現聽玉甄叱責,忙又接二連三在門口跪下,自有兩個宮女入內關上內殿的門,隨即躬然退出,關上外殿之門,將內間的一切全都阻絕在了咫尺之間的兩重門內。 玉甄公主這時才終於輕不可聞地吐出一口氣:「你可以出來了。」 怎知話音甫落,卻未見到水中有所動靜,她心中一驚,只怕是他重傷之下溺水窒息,忙湊身到盆沿,方待將他扶起,卻聽盆中譁然而響,破裂的水面中冒出一個頭來,在他身下,滿盆的溫水早已血紅一片。 原來,方才從驛館附近將他帶走的人,卻是攝政侯秦翦下轄的一名殺手。她自稱是玉甄公主的人,柳懷那時的心思都系在小黔身上,竟一時並未洞悉對方身份。 待將他引至郊荒野地,趁著柳懷鬆弛戒備之際,那人忽行險招、招招奪命,柳懷毫無防備之下,身上連中兩劍,方將她制服。 而在那時,城中四處盡是搜拿他的官兵,他深知自己已是無處可避,如今城門早已關閉,重傷之下,他的腳力卻是再無法支撐著攀上五十丈高的城樓了。 百般無奈之下,他唯有賭上玉甄公主念及昔年舊恩,會向自己施出援手。因此才冒險深夜潛入皇宮。何況……他也有事,須向她當面質問清楚! 柳懷顧不得身上仍血流不止的傷口,甫一探出頭,五指便微屈成爪,去扣玉甄的頸項,玉甄閃身避過,因怕驚動門口的宮女,身形只是退開了不過半步,堪堪以寸厘之差避過他的指風,怎知眼看柳懷步子虛浮,似氣力將竭,卻又橫空探過另一隻手來,玉甄本能地避過,但因擔憂他的傷勢,身形竟然倏地止住,任他翻指扣住自己頸部動脈,眼看他一口血從口中噴出,身形晃得幾晃,便要跌倒,玉甄已抬手將他扶穩。 柳懷怎肯受她恩惠,二人一陣糾扯之中,玉甄背部撞上身後木盆,水聲晃蕩間,吱嘎聲驚入耳內,殿外的門卻又被推開了。 玉甄情急之間,忙以掌風帶滅燭火,順勢拉著柳懷翻身入床,揭過錦被覆在二人身上。而在這時,內間的門果然已被推開,門前跪立之人,卻是皇上的乳母,雲姑姑。 柳懷此刻重傷,剛剛與她纏鬥間又耗盡最後力氣,此刻疲憊之中,並沒有留意到身側人眼中一閃而過的異色。呼吸緊貼她的肌膚,咫尺間蕩來陣陣幽香,柳懷不得不避過目光,將臉轉向它處,然而還是避不過她的身體……驀然間,他黯淡的雙眼驟地一亮:她肩頭那粒殷紅如血的守宮砂,在她裹衣的薄薄幔紗下若隱若現。柳懷只覺自己一顆心都要震出來了,慌急之下,不得不避開了眼,不敢再望。 「殿下,皇上他……」門外雲姑姑話音未落,已聽玉甄輕輕打了個呵欠,聲音懶憊含糊,「我們堂堂玉螭國的太醫院不是養一群廢物的。告訴他們,若皇上有何三長兩短,便叫他們自捧人頭來見我。」 雲姑姑在宮中資歷頗深,又是皇上的貼身乳母,因皇上常在夜間發病,是以玉甄恩准她出入宮門不必通稟。 言罷,雲姑姑只得欠身告退。 玉甄公主本來泰定自若,然聽到她細碎腳步,心不由卻是一跳,而在這時,柳懷卻冷冷推開了她壓住自己的手臂,掙扎著撐起身子,咬了牙道:「公主,告訴我……告訴我……」一語未盡,卻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。 自雲姑姑告退之後,玉甄公主似乎就一改先前的鎮定,一直心思恍惚。此刻她乍見自己裹身的羅幔上,那一朵盛開的血花,忙俯身摸出壓在枕下的白玉長頸瓷瓶,倒出其中藥丸喂他咽下了,又點了他身上幾處大穴,為他止定血,方扶他坐下。 這次柳懷亦不再反抗,深吸了口氣,放和了聲音,問:「公主,為何外臣帶來的瓊草會有毒?是不是你……」 「未想柳將軍竟會懷疑妾身。」玉甄面色似乎有些不悅,披起寢衣,淡淡背過身去,面色冷淡,話音也是冷冷的,「既然柳將軍覺得妾身要害你,又來妾身這裡?」側臉看他,唇邊掠過一絲譏誚,「將軍不怕被妾身出賣?」 柳懷紅了臉,低頭沉默了片刻,終於訥訥答道:「至少,我相信湮兒不會要我的命。何況……這種情形下,如若我不來找你,就唯有死路一條。」 「是這樣啊。」玉甄慵懶一笑,終於回身望定他,幽幽歎了聲氣,「你清瘦了。」 你清瘦了。如此簡單的一句問候,卻聽得他胸腔一熱,只覺又有血氣在喉中沸湧不息。他將喉中的口水和著鮮血一併咽下了,方啞聲吐字,聲音帶著輕微顫慄:「這八年來,你……你……」 「先別說這些。」自打重見之後,玉甄公主的聲音從未這般溫和過,這時見她靨邊輕輕綻開一個笑容,極是清豔,一如八年前。 他微微抿了唇,低下頭不敢相視,聲音終於平定下,卻仍是有些語塞:「你……當年……在大凰國的皇宮……如何……獲救的?」 「這些以後再說吧。」玉甄公主的聲音像是在歎息,聽在耳中卻又甚覺冷淡。這房內本燃著暖爐,秋夜的風卻仍是由門縫中絲絲透入,令柳懷只覺周身冰冷。他轉過頭,避開她的雙眼,輕聲喚了一句:「湮兒……」 「嗯?」她的回答平穩淡定,如同當年夕陽下、蜷膝坐在菊花穀中的那個素衣女孩,在他喚出自己名字之時,也是這般輕聲吐出這個字。 她是故意這般回答,引起自己傷感嗎?心中莫名糾纏起陣陣酸楚,他竟生出這個念頭。卻只不動聲色問:「湮兒……無論外間如何說你,你一直都是湮兒……我只問你,你莫要騙我,你……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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