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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九


  酒逢知己千杯少,霍去病和日雖然酒量很好,可也都有了幾分醉意。日準備離去,我拿了他的白狐斗篷遞給他。要出門時,雖然我說著不冷,可霍去病還是將他的黑貂斗篷強裹到了我身上。

  日腳步有些不穩,搖晃著身子,拍了拍霍去病的肩,「玉謹就交給你了。她吃了不少苦,你……你要好好待她。」霍去病也是腳步虛浮,笑得嘴咧到耳朵邊,「沒問題,你放心,我一定好好待她。」

  我哼道:「你們兩個有沒有把我看在眼內?竟然自說自話。」兩個人卻全然不理會我,勾肩搭背,自顧笑談,一副哥倆好的樣子。

  剛到門口,幾匹馬急急從門前馳過,一眼掃到馬臀上打著的一個蒼狼烙印,只覺眼熟,一時卻想不起來何處見過。日「咦」了一聲,「怎麼在長安也能看到蒼狼印?」

  我不禁好奇地問:「你也見過?我也覺得眼熟。」

  日舌頭有些大,字語不清地說:「這是西域的一個神秘幫派,已經有七八十年的歷史,有傳聞說其實就是西域歷史上最厲害的一幫沙盜的化身,也有說不是,因為有人親眼見蒼狼印的人殺過正在追殺漢朝商人的沙盜,還從沙盜手中救過西域匈奴的商人。眾說紛紜,究竟何等來歷沒有幾個人能說清楚,但蒼狼印所過之處,西域不管富豪權貴還是平民百姓、江湖客都會避讓,可見他們在西域的勢力。」

  我「啊」了一聲,驀地想起在何處見過這個印記。當日我請李誠去隴西城中吃雞時,曾見過這個印記,小二還說他們正在找一個年輕姑娘。可當時我就是因為覺得眼熟,所以多看了兩眼,之前我應該也見過……

  冷風吹得酒氣上湧,日跌跌撞撞地爬上馬車,霍去病的身子也越發搖晃,我再顧不上胡思亂想,先扶住了霍去病。

  目送日的馬車離去,一側身卻看見李廣利騎在馬上遙遙看著這邊,霍去病此時正攬著我的腰,頭搭在我的肩上犯酒暈。

  我無可奈何地輕歎一聲,攙扶著霍去病轉身回去,只希望李廣利不會把這一幕告訴李妍,否則以李妍的心思細密,不知道會生出什麼事情來。

  在園子中走了一段路,心頭忽然一震,蒼狼印、沙盜?九爺說過他的祖父曾是沙盜首領。幾幅畫面快速掠過心頭,我終於想起來我在何處第一次見過這個印記了。月牙泉邊初相逢時,石謹言還曾指著這個印記斥責過我,難怪我下意識地總對這個印記很是留意。

  那當時在隴西酒店聽到他們尋找的年輕姑娘是……是我嗎?九爺那個時候就已經在尋我?如果他當時就能找到我,那一切又會怎麼樣?我們竟然曾經離得那麼近過,近得只是一個窗裡一個窗外,隔窗相望,可終究卻擦肩而過。

  「玉兒,好渴!」霍去病喃喃叫道,我立即收回心神,扶著他加快了腳步,「馬上就到了,你想喝什麼?要煮杯新茶,還是用一些冰在地窖中的果子煮汁?」

  心思百轉,最後還是沒有去石府給爺爺拜年,只派人送了禮物過去。霍去病長輩多,大清早就出門去拜年。我一個人坐著無聊,想著霍去病幾日前無意看到紅姑在繡香囊,隨口逗我,說什麼我們也算私訂終身,讓我給他繡一個香囊算信物。我沒有在這些事情上花過工夫,但閑著也是閑著,就試試吧!想著他意外看到香囊的笑,心裡也透出喜悅來。

  找了各色絲線,又問紅姑要花樣子,紅姑翻找了半晌,才給我送來一個花樣子,是一對並蒂雙舞的金銀花,一金一白,線條簡單,卻風姿動人。紅姑看我盯著花樣子怔怔發呆,笑道:「有心給你找個別的,可是都不好繡,就這個配色簡單,樣子簡單,還好看,適合你這沒什麼繡功的。我可是費了不少心才挑到這個,你要不滿意,我也沒更好的,只能改天請人給你現繪。」

  我搖了下頭,「不用了,就這個吧!」繃好竹圈子,穿好針線,紅姑在一旁教了一會兒後,看我基本已經上手,留我一個人慢慢繡,自己去忙別的事情。

  臨窗而坐,低頭繡一會,再仰頭休息一陣。院外的梅花香隨風而進,甚是好聞。偶有幾聲隱隱地爆竹響,剛開始還老被驚著,待心思慢慢沉入一針一線中,也不怎麼聽得見。

  「看見小玉拿針線可真是稀罕事情。」天照的聲音突然響在耳邊,我立即抬頭望去,看見九爺的一瞬,手中的針不知怎的就刺進了指頭中,心立即一抽。我微微笑著,不動聲色地把針拔了出來,「九爺、石三哥新年好。」

  九爺凝視著我手中的繡花繃子一言不發,天照看看九爺,又看看我,「你不請我們進去坐一下嗎?就打算這麼和我們隔窗說話?」

  我這才反應過來,忙擱下手中的東西,笑道:「快請進。」

  天照坐到桌前,也沒有等我招呼,自己就拿起桌上的茶壺斟了一杯茶。九爺卻推著輪椅到榻旁,拿起了我的繡繃子,我要搶,卻已來不及。他看到花樣子,猛地抬頭盯向我,「你……你是給自己繡的嗎?」

  我沉默著沒有回答,他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,眼中諸般情緒,低頭看著才繡了一點的金花,嘴邊浮了一絲慘澹的笑。

  他忽地看見絲綢一角處的一抹血紅,愣了一瞬,手指輕摸過那處血跡,臉色又慢慢恢復了幾分,抬頭盯向我,眼光炯炯,「指頭還在流血嗎?給我看一下。」一面說著,一面推著輪椅就要過來,我忙退後幾步,把手藏在身後,「只留了那麼幾滴血,沒什麼大不了的。」

  他笑著把繡花繃子放回榻上,「我正想要一個香囊,難得你願意拿針線,有空時幫我繡一個。」

  我裝作沒有聽見他的話,「要喝茶嗎?」

  九爺道:「不用了,我們來看看你,稍坐一下就走,另外幫小風的爺爺傳個話,多謝你的禮品,讓你有時間去看看他。」

  我輕輕「嗯」了一聲,九爺笑著,似真似假地說:「如果你是因為我不肯去石府,我可以事先回避。」

  送走九爺和天照,人卻再沒有精神繡花,趴在窗臺上,腦中一片空白。

  窗角處落了些許灰塵,不禁伸手抹了一下,灰塵立即就被擦乾淨。我苦歎著想,如果我的心也可以像這樣,決定留下誰就留下誰,把另一個徹底抹去,該多好!我可以盡力約束自己的行為,可心,原來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。它喜歡上一個人時,不會徵詢你的同意;而何時才能忘記,也不會告訴你。

  天照匆匆走進院子,我詫異地看向他身後,他道:「九爺沒有來,也不知道我過來。」

  我緩緩站起身,「你要說什麼?如果是想勸我的話,就不要講了。」

  天照道:「我沒有想勸你什麼,當年你如何對九爺我們都看在眼裡,今日不管你怎麼選擇,我們都不會有怨言,只能說九爺沒福。我來,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你應該知道的事情。你可知道,你離開長安城的當天,九爺就開始找你?」

  我又是酸楚又是悵然,「以前不知道,前兩天知道了,我曾見過蒼狼印,九爺是派他們找我的嗎?」

  天照點了下頭,「當時何止蒼狼印在找你,西域的殺手組織,大漠裡的沙盜,甚至樓蘭、龜茲等國的王室都在幫忙尋找,可你卻徹底失蹤了。」

  我苦笑起來,你們怎麼都不可能想到我竟然被抓到大漢朝的軍營裡當兵去了,我壓根就沒有去西域,倒是跟著軍隊去了趟匈奴;你們在西域有再多的人手,又怎麼能找得到一個沒有在西域的人?那封留給霍去病的信誤導了九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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