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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三


  伊稚斜神情淡然平靜,唇邊似乎還帶著絲笑,接過目達朵遞過的手帕,仔細地擦乾淨手,笑看向跪在地上的二人。

  一道寒光劃過,快若閃電,其中一人的人頭已經滴溜溜在地上打了好幾圈滾,圍觀的人群這才「啊」的一聲驚呼,立即又陷如死一般的寧靜,都驚懼地看著伊稚斜。

  殺人對這些往來各國間的江湖漢子並不新鮮,可殺人前嘴角噙笑,姿態翩然,殺完人後也依舊笑得雲淡風輕,姿態高貴出塵的確世間少有,仿佛他剛才只是揮手拈了一朵花而已。

  一旁跪著的侍衛被濺得滿頭滿臉的鮮血,卻依舊直挺挺地跪著,紋絲不敢動。

  伊稚斜淡淡目視著自己的佩刀,直到刀上的血落盡後,才緩緩地把刀插回腰間,不急不躁,語氣溫和平緩,好像好友聊天一般,「如實道來。」

  侍衛磕了個頭,顫著聲音回道:「我們撿大雁時,因為……我們一時狗膽包天,趁著離眾人都遠,就偷偷將一隻白羽箭拔下換成了黑羽箭。」

  伊稚斜抿唇笑道:「你跟在我身旁也有些年頭了,該知道我最討厭什麼。」

  所有的侍衛都跪下,想要求情,卻不敢開口,鐵牛木懇求地看向目達朵,目達朵無奈地輕搖下頭。

  伊稚斜再不看跪著的侍衛一眼,轉身對霍去病行了一禮,歉然道:「沒想到我的屬下竟然弄出這樣的事情。」

  霍去病肅容回了一禮,「兄台好氣度!」

  滿面是血的侍衛對著伊稚斜的背影連磕了三個頭,驀然抽出長刀,用力插入胸口,長刀從後背直透而過,侍衛立即撲倒在地,圍觀的眾人齊齊驚呼,伊稚斜目光淡淡一掃,眾人又都立即閉上嘴巴,全都回避著伊稚斜的視線,不敢與他對視。

  伊稚斜回頭淡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,「厚待他們的家人。」

  一場比試,竟然弄到如此地步,漢人雖面有喜色,卻畏懼于伊稚斜,靜悄悄地一句話不敢多說,甚至有人已偷偷溜掉。匈奴都面色沮喪,沉默地拖著步子離開。西域各國的人早就在漢朝和匈奴兩大帝國間掙扎求存慣了,更是不偏不倚,熱鬧已經看完,也都靜靜離去。

  陳禮拖著於順來給霍去病行禮道謝,霍去病冷著臉微點了下頭,陳禮本還想再說幾句,但於順很怕伊稚斜,一刻不敢逗留,強拖著陳禮急急離去。

  事情大起大落,剛才一心一念都是絕不能讓他因為掛慮我而行事有所顧忌,既然心意已定,不過是先走一步後走一步而已。此時心落下,想著稍遲一步,他就會在我眼前……呆呆望著他,只是出神。

  霍去病也是只看著我,兩人忽地相視而笑,同時舉步,向對方行去,伸手握住彼此的手,一言不發,卻心意相通,一轉身,攜手離去。

  伊稚斜在身後叫道:「請留步,敢問兩位姓名?」

  霍去病朗聲而笑,「萍水相逢,有緣再見,姓名不足掛齒。」

  伊稚斜笑道:「我是真心想與你們結交,只說朋友之誼,不談其他。很久沒有見過如賢伉儷這般的人物,也很久沒有如此盡興過,想請你們喝碗酒,共醉一場。」

  霍去病道:「我也很佩服兄台的胸襟氣度,只是我們有事在身,要趕去迎接家中的鏢隊,實在不能久留。」

  伊稚斜輕歎一聲,「那只能希望有緣再相逢。」伊稚斜命侍衛牽來兩匹馬,一匹馬上還掛著剛才用過的弓箭,殷勤之意盡表,「兩位既然趕路,這兩匹馬還望不要推辭。」

  馬雖然是千金不易的好馬,可霍去病也不是心系外物的人,灑脫一笑,隨手接過,「卻之不恭,多謝。」

  我們策馬離去,跑出好一段距離後,霍去病回頭望了眼伊稚斜,歎道:「此人真是個人物!看他的舉動,結果剛出來時,他應該就對手下人動了疑心,卻為了逼我就範,假裝不知,一直到最後一刻才揭破。此人心機深沉,疑心很重,手段狠辣無情,偏偏行事間又透著光明磊落,看不透!」

  我心中震驚,脫口而出道:「可看你後來的舉止,對他很是贊佩,似乎什麼都沒有察覺,活脫脫一副江湖豪傑的樣子……」話沒有說完,已經明白,霍去病和伊稚斜在那一刻後,才真是一番生死較量,之前兩人不過是鬥勇,之後卻是比謀,如果霍去病行差一步,讓伊稚斜生了忌憚,只怕伊稚斜送我們的就不是馬了。

  我一面策馬加速,一面苦笑起來,「那個……只怕匈奴有軍隊在附近,人數雖然不見得多,但肯定都是精銳中的精銳。」

  回身望去,趙信跳下馬向伊稚斜行禮後,伊稚斜一行人全都翻身上了馬。霍去病笑道:「果然如我所料,此人必定在匈奴中身居高位。」

  身後的追兵越聚越多。馬蹄隆隆,踏得整個草原都在輕顫。「他……他的名字叫伊稚斜。」我咬了咬唇。

  第六章 逃命

  霍去病「啊」了一聲,「匈奴的單于?」

  我點點頭,霍去病沉默了一會後,猛然大笑起來,「今日真是痛快,竟然贏了匈奴的單于,不過現在卻只能落荒而逃了。」

  我一面觀察著四周的地形,一面策馬疾馳,「此處都是一覽無餘的草原,不好躲避,只要我們進入祁連山脈,我就有辦法甩脫他們,有狼的幫助,綿延近千里的祁連山脈沒有人能比我更熟悉。」霍去病笑著應好。

  伊稚斜送我們的馬的確是萬里挑一的好馬,幾個時辰的疾馳,雖已經有了疲態,可仍舊盡力在全速奔跑。可後面的追兵因為有馬匹可以替換,與我們的距離已經漸近。

  如果他們不放箭,我們還有希望,可如果他們放箭……我心裡正在琢磨,霍去病忽地伸手要將我拽到他的馬上,想讓我坐到他的身前,與他共騎一驥。

  我揮手擋開他,怒道:「兩人兩匹馬跑得快?還是兩人一匹馬跑得快?你以為我是誰?你還在羽林營裡練習箭術的時候,我已經在這片大地上亡命奔逃了。我不需要你用背來替我擋箭,我要我們都活著。」

  霍去病愣了一瞬,猛一點頭,「好!不過你不能讓他們傷著你。」

  祁連山已經遙遙在望,我和霍去病都是精神一振,身後開始有箭飛過,射的卻是我們的馬,看來伊稚斜不到萬不得已,不想殺死霍去病,而是想活捉霍去病。

  霍去病一手策馬,一手揮鞭擋開羽箭,我也是輕舞絹帶,替馬兒劃開近身的飛矢。他笑道:「玉兒,幫我擋一下箭。」拿起掛在鞍旁的弓,一手握三箭,去如流星,奔在最前面的三個人的馬幾聲慘嘶,癱倒在地。

  我揮著白絹卷開飛至的箭,笑贊道:「好箭法,難得射中的都是馬的前額。」

  霍去病得意地眨了下眼睛,「多謝夫人誇讚!」我冷哼一聲,猛然收回絹帶,他立即手忙腳亂地揮鞭打箭。

  看到他的狼狽樣子,我剛板起的臉又不禁帶了笑,笑容未落,一支箭竟直射向我的背心,我俯身避開,卻不料一箭更比一箭急,箭箭都直射我要害,再不敢大意,白絹舞得密不透風,全力擋箭。

  霍去病那邊卻依舊只是箭沖馬去,他怒吼道:「你們要射沖我這裡來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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