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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五


  「我沒有傷心,只是想好好考慮些問題。」

  「哦……?」

  皇后眼波一轉,「你還有什麼煩惱,不妨講出來聽聽。」

  皇帝並不答話,只是淡淡道:「你要見我,如今已經見著了,還有什麼事嗎?」

  「萬歲!」

  皇后有些淒然地喊道,隨即望定了他,試圖作最後的挽回,「你還在怪我告訴你真相?!可你也該知道,任由她在宮中作亂,到頭來,她損害的還是你的江山社稷,我都是為了你好,你卻——」

  「夠了。」

  皇帝無限疲倦的打斷道,他仍是一派淡漠道:「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,也沒有怪你,你可以回去休息了……」

  「你看著我!」

  皇后一時悲苦無限,抱住他的肩膀,泣道:「你當初可不是這麼說的,你說你要用一生來愛護我,與我比翼共進!如今,你卻為了一個前朝餘孽,對我如此狠心……」

  「朕是說過那樣的話……」

  皇帝無聲的歎息道:「那時候我們都年輕,你不是現在這樣,朕也只是個一無所有的叛逆小子……」

  他驀然想起當初跟寶錦說過的話——

  這世上,越是美好的東西,就越是無法長存。

  比如,這簷下殘雪,春日的繁花,還有……人心。

  人心是世上最難以揣測捉摸的東西,一瞬之間,已轉三千六百念,如此的變化莫測,又怎能讓人深信。

  你笑什麼?

  我在替您難為情——春日還未到,您就傷春悲秋起來,這可怎麼得了……

  尤記得,那時候的寶錦,邊說邊掩袖輕笑,那粲然笑容宛如冰雪般澄澈,黑眸微微彎起,宛如月牙……

  皇帝眯起眼,想起從前寧靜颯然的皇后,想起昨晚,那撕破了一切的偽裝,決絕而又高傲的寶錦,只覺得心中一陣茫然——

  我所愛的,所留戀的,都如那殘雪繁花一般,一去不回了,留下的,只是千瘡百孔的真實。

  「皇上,您倒是說話呀!

  他轉過身,原本依身的衣衫穿在身上竟有些寬大,英武的臉上竟是前所未有的頹然,「有些夢,醒來就已經消散不見,朕早就該知道。」

  他居然微笑起來,那笑容映入皇后眼中,激起無限陰霾。

  「皇后,你回去吧……朕對你,也實在沒什麼好說了。」

  皇帝看定了她,聲音如一潭死水一般,「我一直不願承認,但你我之間,確實早已是漸行漸遠,情愛轉薄,即使沒有寶錦,沒有徐嬰華,你我之間,也已經不復當年。」

  「這樣殘酷的真實,我卻一直不敢面對,一直讓你心存希望,這是我的錯。」

  他的目光直視著面前又悲又怒的正妻,喚著她的名字道:「宛芷,你我之間,已經緣盡了。」

  這一句宛如五雷轟頂,在皇后耳邊響起,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,無力的跪倒在地。

  「今後如果無事,你也不必來這了,也不用費心再去害這個,算計那個了,朕也不會再愛上任何一人了……」

  仿佛是對一切已經厭倦,皇帝披了衣衫,朝著內殿走去,皇后想追,卻無力起身,只是癱軟在地上,低聲哭泣道。

  哭了一陣,她終究站了起來,打開了殿門。

  門外仍是淒風冷雨,嘩嘩的水聲在耳邊單調轟鳴著。

  「娘娘……?」

  「擺駕,回宮。」

  皇后的嘴唇緊緊抿著,想起皇帝的最後一句,心底卻又浮現出一絲慶倖輕鬆。

  乘上步輦的那一刻,她回望著乾清宮,想起那緣盡二字,心中仍是重重悲苦——

  這一刻,她知道,她永遠失去了這個男人的心。

  第二百零九章 血雨

  雨下得越發大了起來,昭陽宮中因皇后心緒不佳,也沒有什麼人敢擅自入內去觸黴頭,此時此刻,卻有一個不速之客入了宮。

  「娘娘,先前都是那些妖女從中作梗,害得我出乖露醜,如今她們都已經失勢倒臺,您總該恢復我的位份了吧?」

  方宛晴賀喜了皇后,就急不可耐的說道。

  皇后正是滿心郁憤,聽她這話,不由得冷笑起來,「我竟不知你這話是怎麼來的——你自己闖出無數禍事,到頭了竟指著我替你消除擦盡,以為就可以風風光光繼續作娘娘,天下還有這麼便宜的事嗎?!」

  方宛晴聽她語氣不善,連忙跪地痛哭流涕,指天發誓說自己不會再犯,一定慎言慎行,皇后卻自小就深知她的秉性為人,加之皇帝那邊已經明言不會再納,於是膽氣一壯,仍是嚴詞拒絕。

  方宛晴原本就是嬌縱跋扈的性子,如此作小伏低,仍不能得遂心願,不由得怒從心頭起,細聲細氣道:「娘娘也不必如此不留情面,一筆寫不出兩個方字來,您這又是何必呢?更何況,」

  她有些詭秘的笑著,壓低了嗓子道:「娘娘如今風光至此,不也用了些手段嗎,我只是學藝不精,才落得如此田地,要是有您一成功夫,哪還至如此呢?!」

  「你說什麼?!」

  皇后又驚又怒,卻被她這陰損的話語說中了痛處,於是怒火更熾,一掌拍在幾案上,將茶水潑翻在地。

  「娘娘何必動氣,我們畢竟是一家人,有些事總是有所耳聞嘛……比如您婚禮當日的那一把火,可真是蹊蹺啊,那麼些元氏的刺客,居然沒能把您這正主殺掉,家主和夫人也都安然無恙,嘖嘖,可真是幸運啊……」

  方宛晴見皇后怒得雙目圓睜,卻又奈何不了自己,自以為抓到了她的把柄,於是說的越發快意,「可雲家倒是走了黴運了,家主在這一把火裡喪生,留下這諾大的家業,倒是過半成了賢妃的陪嫁,到頭來,還是被我方家生生壓了一頭,真是時也命也……」

  「別說了!」

  皇后低喝道。

  沉默良久,她才緩緩開口,卻是恢復了平靜,「你是從哪聽來這話的?」

  方宛晴見她面色凝重,只覺得平生都被她小覷擺弄,這次終於出了這一口惡氣,但覺快意無比,「總是從家裡打聽到的——出了這麼大的事,不是所有人的嘴都是嚴實可靠的!」

  她睨了皇后一眼,又道:「娘娘,不是我為難你,我在宮中無親無故,只有你能照應我,如果你撒手不管,我可不保證,這些稀奇古怪的話不會傳到皇上耳邊。」

  居然來訛詐我?!

  皇后簡直怒極生笑,她深吸一口氣,壓制住怒氣和冷笑,這才開口,竟是前所未有的和顏悅色——

  「我知道了,你且回去,過幾日必有好消息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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