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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五


  等人到齊後,琅繯先向帝后二人行禮,隨即在輕鬆有趣的氣氛下,談起了這些瓷器的來歷和傳說。她學問頗好,口才又佳,眾人聽得津津有味。

  「這是倭國最好的茶器,有個怪名字,叫平蜘蛛釜,是他們什麼太閣大臣所用的……」

  琅繯講得有趣,幾位嬪妃雖也是戎馬世家,卻絲毫沒有這等雅韻,倒是把這些單純當做了古董。有人不禁嘖嘖稱讚,笑道:「這可都是價值千金的,我們都不敢喝茶了……」

  皇后在一旁看著,也笑道:「幹看著,嗓子可都要冒煙了——她們既然愛看,琅繯你不妨把那些古董珍藏也拿些出來,讓大家開開眼界。」

  琅繯笑靨如花,聞聽這句,眼中掠過一道精光,斂衽道:「娘娘說得是……」

  她命侍女去取那些物件,琳琅地攤了一桌,讓眾人目不暇接。

  這些東西大都是精緻小巧,裡面卻偏有個真物大小的西瓜,圓滾滾的森綠。有人覺得好玩,抱在懷裡,笑道:「這個有趣……」

  皇后抬眼一看,依稀有些印象:「這不就是上回那個什麼信……」

  「是信宜玉,娘娘。」

  琅繯的聲音在殿中迴響,幾乎有著微微的不真實感。讓人莫名地心中一顫。

  她眸子一閃,以扇指點著「西瓜」,笑道:「其實這西瓜還有個妙處。」

  茶霧熏暖中,琅繯笑著命人把西瓜放在銅架上,下面燃以燈燭。一陣炙烤後,殿中竟有脈脈甜香飄散開來,好似冰鎮西瓜剛剛開瓤,讓人覺得水汽撲面而來,兼而垂涎欲滴。

  此時正是春日,除非是奪天地之造化,否則絕難吃上鮮瓜。眾人驚奇之下,再仔細看那瓜,又確實是翠玉滾圓,無半點兒異樣。琅繯纖指細長,用銀色小刀做了個切下的姿勢,小刀輕輕撞擊到玉質,發出清脆的叮噹聲。

  「這確實是信宜玉雕成的。信宜玉產於閩地,塊大色翠,這一塊本也沒什麼稀奇,但它貴在有這奇異的香味,一熏就宛如真實瓜果,所以我幼時鍾愛之至,一時也不肯放手。」

  眾人想像著丫角女童口水滴滴抱著玉瓜,卻無法下口的模樣,紛紛莞爾,連素來寡淡的王美人,都撐不住笑了出來。

  皇后一口茶水咽了下去,一面輕輕咳嗽,一面笑道:「這麼一個可人意的寶貝,也虧你藏到現在才給大家看,此處無酒,自己罰茶一杯就是。」

  琅繯也笑了,仿佛極是歡暢,盈盈美目都彎成了月牙,一線光芒幽幽射出,看向眾人。

  她舉杯起身,鄭重道:「琅繯新來乍到,以這一杯敬各位姐姐,希望各位姐姐多多提點。」

  眾人連道不敢,正欲起身致意,卻忽然發覺手腳僵麻,動彈不得,略一掙扎,竟連手中的茶杯都叮噹落地。

  「這是……怎麼回事……」

  皇后努力撐住桌沿,不敢置信地看向琅繯。

  琅繯的微笑仍是柔麗謙恭,在那完美的面貌下,卻隱藏著極為可怕的灼熱之焰,逐漸從眸子裡彌漫開來。

  「各位最好不要輕舉妄動……」

  她翩然起身,雲錦宮衣長長拖曳於地,織錦的薔薇暗紋,被透過窗紙的日光染就,熠熠鮮明,宛如魔魅。

  「方才的瓜果清香,乃是毒門剛剛研製的軟筋散,各位吸入這麼多,若是強行掙扎,筋骨酥軟脆弱,免不了要筋斷骨裂。」琅繯淡淡說道。

  眾人一聽這話,已是花容失色,有人尖叫一聲,暈厥了過去。

  殿中嬪妃尖叫聲迭起,外間宮人已然聽見,正要進來看個究竟,只見殿門連震,卻被鎖了個嚴實,一時也不得其法。

  琅繯走上前去,從鬢間拔下一支金簪,用尖銳的一頭對準皇帝的咽喉低喝道:「你命人不得入內!」

  「你……這個逆賊!」

  皇后很快醒悟過來,壓下怦怦亂跳的心,緊緊撐住扶手,低聲喝道:「你出不去的……這是大內禁苑,你沒有任何機會逃生!」

  「誰說我要活著出去,此地乃龍脈中樞,又有各位相陪,即使葬身於此,也算不枉了……」琅繯微微揚著頭,柔聲曼語地譏諷著,那眼神掃向動彈不得的皇后,簡直是居高臨下的輕蔑。

  兩人目光對峙片刻,殿外的敲擊聲越急,皇后見那簪子已刺入皇帝咽喉一分,不由得心中一慌,咬了咬牙,終於揚聲命道:「所有人退出中庭!」

  她威勢深重,片刻,殿外之人散了個乾淨。

  琅繯微微一笑,也不為難他們,收起了簪子,蓮步輕移,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。

  「這個西瓜清冽可口,不一會兒大家就能嘗到它的滋味了……」

  她輕拍著瓜身,裡面發出沉鈍的聲響,好似還藏著什麼物件。

  殿中一片死寂,偶爾有人哽咽一聲,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著這只玉瓜。

  王美人怒極開口道:「娘娘好心將你從教司坊帶回,不料你狼子野心,竟是這等忘恩負義!」

  琅繯一愕,下一刻就笑得前仰後合。

  「你還真是奴顏婢膝,主子扔塊骨頭,就知道汪汪兩聲……你家皇后把我弄進宮來,本就居心叵測,如今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,又怨得了誰?」

  她瞥了王美人一眼,隨即伸出手,緩緩擺弄著那玉瓜。從微開的兩瓤之間拽出一根長長的棉線,飄忽的蜜蠟隨即點起,棉線靜靜燃著,散開一縷輕煙,嫋嫋盤旋。

  「那是……」長久沉默的皇帝終於開口道。

  他眉目間看不出什麼波瀾,凝視著這一幕,搜遍腦海,只覺得有些似曾相識。

  「如果朕沒有看錯,這裡面,想必是混合了硝石、硫黃及馬兜鈴……」他沉聲說道。黑濃的劍眉微微一軒,神色之間,越發清貴沉凝。

  琅繯的笑容不由得停滯,眉間掠過一道陰霾,既驚且疑道:「你怎麼知道?」

  「因為朕的水軍,就是在江中被那神火飛鴉所襲,傷亡慘重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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