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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三


  「萬歲……我實在不敢……」琅繯抽噎著說道,「我是亡國餘孽之人,賢妃娘娘卻是靖王殿下的親姐姐,我在她面前好似螻蟻,若是不答應,還想活命嗎?」

  寶錦聽到這裡,心中一片雪亮,看著琅繯那畏懼傷心的模樣,簡直要贊一聲演技了得。

  她想起那一日皇后與琅繯的密謀,這才瞭解那些隻言片語的意思——她們買通了賢妃的貼身侍女,想把這竊取密折的罪名栽到賢妃頭上!

  前兩次的事,賢妃已逃過一劫,如今證據確鑿,她是百口難辯了!

  琅繯在階下哭得越發淒慘,皇帝聽著心煩,沉聲吩咐她退下。

  他站起身,來回踱步,面似平靜,心中卻如翻江倒海。

  雲賢妃素來賢德無爭,低調恭謹,他很是滿意。即使是這一陣皇后對她有所怨言,他也覺得是皇后性子太強,不免對賢妃有所歉疚,是以有意無意,總有個偏袒憐惜的架勢。

  可如今,雲時鋒芒正盛,雲賢妃畢竟是他嫡親的姐姐,居然膽大包天,做出這種欺君罔上之事。

  他心中一陣冷怒,終於拂袖而起,吩咐道:「取下賢妃的金冊寶印,封禁整個錦粹宮,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!」

  一聲令下,雷動六宮。

  寶錦望定了佇立中庭的琅繯,眸中光芒大盛。

  琅繯對此渾然不覺,仰望著殿中如天神般英偉清貴的九五至尊,眼中好似無限崇敬,流連在唇邊的弧度,卻越發詭譎欣悅。

  「靖王雲時,我也要讓你嘗嘗骨肉分離,有心無力的滋味!」

  她想起攻城之後,雲時威風凜凜地進入唐宮的情形,笑容越發加深。

  隨即,她仿佛弱不禁風地,靠在大樹之旁,以旁人聽不見的聲音低喃道:「接下來,就要輪到你們幾個了……」

  她抬起頭,又望向殿上,在那煙霧氤氳之中,皇帝正在和寶錦說著什麼,一旁的皇后玉座空著,卻是馬上就有正主到來。

  第二十七章

  她所憂慮的,乃是……琅繯功敗垂成後,心生不忿,將自己的秘密也一齊道破!

  後宮之事,雖止於大內禁苑,卻也如潛流突起,震撼朝堂。那些淺嘗輒止的彈劾奏章,仿佛得到了什麼鼓勵,一下如雪片一般飛來。暗地裡人人都傳說,道是今上與雲家反目在即。受這流言飛語的影響,新建成的大將軍府也是門前冷落,來應卯的大都是軍中故舊。

  出乎眾人意料,皇帝將那些彈劾雲時的奏摺統統以朱筆駁回,再有不知死活,自以為聰明「再三」彈劾的,統統被降職罰俸。

  「這沒什麼好奇怪的,皇帝又不是桀紂之徒,即使對雲時頗有忌憚,也不會無故發難……如今還不是時候,這些人亂吠亂咬,當然不得他的歡心。」

  寶錦平靜地談論著今日晨間之事,仿佛事不關己,然而說起那千夫所指的名字,眼中不由得一陣蒙矓,浮上了難以言說的淡淡愧疚。

  「小姐……」季馨有些擔憂地看著她,低聲喚道。

  寶錦不自覺地搖了搖頭,好似要把那些幻象都抹去:「我沒事,今晚仍是老樣子,你先睡吧!」

  她更衣離去,只剩下季馨在這靜室之中孤單一人。

  夜色將一切遮蔽,唯有這一燈如豆下,她的眼神變幻不定,凝視著寶錦離去的窗子,半晌,才歎了一口氣,嘟起紅唇,吹熄了燈。

  今日的小竹樓上,辰樓主人仍如往常一般,等待著她的到來。

  與往日不同的是,閣中彌漫著一道酒香,久久縈繞,讓人垂涎。

  寶錦照例演練完劍式,運氣三十六周天結束,但覺內力充沛之下,深吸一口氣,那酒香越發濃郁。

  「是什麼酒,竟有這等奇香?」她不禁好奇地問道。

  辰樓主人淡淡一笑:「是深埋二十五年的女兒紅。」

  「鄉間人家,從女兒降生起,就在窗前梨樹下精心埋下一壇酒,等到女兒出嫁時,才掘出來與賓客共享……十幾載歲月精華,使得這酒黏稠綿密,有如琥珀,是以叫做女兒紅。」

  她從袖中伸出手,輕輕握住小壺,斟了一杯,卻不就口,只是輕嗅一二,歎道:「這酒早就該喝了,蹉跎到如今,也算埋沒糟蹋了。」

  寶錦在旁聽著如墜雲霧,一眼瞥去,卻見面紗之下,她的一雙眸子幽瑩,依稀有淚光閃動。

  那雙握著酒杯的手,亦是輕輕顫著,手指嶙峋清瘦,白得幾乎刺眼,仔細一看,卻能看到蜿蜒猙獰的傷疤,一直貫入袖中。

  寶錦想起那日兩人切磋武藝時,自己不小心觸摸到的粗糙不平,不由得心中一凜。

  她凝視著眼前纖瘦的身影,不由得猜測著,這位神秘而強大的女子,究竟有著怎樣的慘痛過往?

  辰樓主人任她凝視,也不去理會,自己一飲而盡,又倒了幾杯,回環往復之下,已是一壺見底。

  寶錦見氣氛不對,連忙上前奪過玉壺,打岔著笑道:「你一個人就喝了大半,也不剩下些給我。」

  「你要喜歡,還有半壇,全部帶走便是。」

  辰樓主人手勢巧妙,避過她的搶奪,將最後的一點兒全部倒入杯中,微醺著揚眉指點了下角落,那神情卻是古怪至極,好似極為珍愛的不舍,又仿佛要擺脫什麼污穢舊物。

  寶錦見那酒罈上還沾著新鮮泥土,不由得驚奇道:「這是從哪兒掘出來的?」

  辰樓主人不答,只是半倚在桌上,仿佛不勝酒力,脈脈燈燭照著她,越發顯得孤單蕭索。

  寶錦見她不回答,又有些搖搖欲墜,就要上前扶她,手腕卻驀然一痛,竟是被她抓緊了骨節處。

  辰樓主人眼神迷離,流轉之下明麗無雙。寶錦只覺得那一陣豔光,比起自恃絕色的琅繯更要攝人心魄,朦朧中,好似有一種異樣的熟悉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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