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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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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那日徐嬰華長途跋涉而來,龍舟之中便多了一道嫻雅優美的身影。 如今,她正代替寶錦,素手纖纖,給皇帝奉上茗茶。 皇帝端坐案前,神情漠然,側耳聽著外間水軍急促的號令,眼中一片森然。 方才,居然有人潛行水底,妄圖鑿穿龍舟。雖然發現得早,卻也有一番驚駭,忙亂過後,有侍女匆匆來報,道是玉染姑娘掉入江中,打撈不及,已不見蹤影。 「光天化日之下,好好的一個人,怎麼會平白沒了蹤影?」 皇帝已是怒不可遏,聲音越發輕淡。 水軍將領驚得滿頭大汗,也說不出什麼話來,只得繼續督促人再次打撈。 「皇上也別急,玉染姑娘吉人自有天相,不會有什麼事的。」徐嬰華輕聲勸道。 皇帝微微頷首,雙目如電一般掃過案間,冷笑道:「這些南唐人不過垂死掙扎,變著法子要挾朕,上次的刺客,也是用的這一招。」 徐嬰華微微蹙眉,急道:「難道玉染姑娘也落到他們手上了?」 「十有八九。」 皇帝眉宇間有些陰鬱,卻慢慢鎮定下來,咬牙冷笑道:「只要朕一日橫軍江上,南唐人就不敢把她如何。」 他雙眉一挑,戎馬征戰中生就的霸氣油然而生,揚聲宣召內侍道:「傳朕的旨意,讓靖王加速行進!」 隨著天子的一聲令下,旨意隨著快舟疾馬,星夜奔赴。 寶錦望著那迢迢的船影,將一聲歎息藏入胸中,隨即登上了琅繯的船。 風帆冉冉,即將駛向遠方的海島,那裡駐紮的,乃是景淵帝的舊部,名揚天下的天朝水師。 「你真能號令他們嗎?」帶著最後的一絲不甘心和怨恨,琅繯問道。 「我和郡主身份不同,當然,結果也會截然相反。」寶錦含笑答道,看著琅繯慍怒的目光,扭頭不顧,朝著分道揚鑣的小舟而去。 她收斂了笑容,心中喃喃:其實,我也沒有什麼把握…… 但只要有一分希望,我都要伸手攥住! 風從她的鬢髮間拂過,帶著海上特有的鹹腥,不遠處,海島越來越近。 海島上的沙礫被輕輕吹起,漾過身前,輕舟著岸之時,寶錦提衣斂裾,輕巧地躍下。 落日在天邊染成一片寧靜的金熾,沙鷗盤翔,仿佛無限眷戀地飛回自己的巢穴。 它們也有一個家…… 寶錦心中湧起無限悵然,仰望著無邊天際,想起自己飄零天涯,卻又何處為家? 那金簷椒壁的九重宮闕,早已成為他人的戰利品,廊柱亭亭,石板間的血跡雖已擦淨,卻永不消逝! 那裡,是殺死姐姐的仇人所居,早已不復當年的嬉笑晏晏,安寧喜樂。 一海之隔的高麗? 她唇邊露出冷冷一笑,眉梢眼角浮現的,乃是不屑的輕嘲——當日那臨海一擲,讓姻緣信物毀於一旦,也讓那段年少青澀的愛戀歸為死灰。 歷盡天下,卻孑然無家……她想到此處,不禁心中一痛,無盡的疲倦和寥落,幾乎要將她吞沒。 劉南行到岸邊,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——衣衫單薄的少女裙裾隨風輕揚,眉宇間凝著淡淡的倦意和孤寂,孑然一身,佇立於舟下。 蒼涼落日下,她的肌膚被染成淡淡的金色,半透明似的剔透,纖腰不盈一握,好似下一刻就會隨風飄散。 這就是景淵帝的胞妹? 劉南並非憐香惜玉之人,再怎樣震撼的淚眼,在前一日都已經看到——想起琅繯哭泣著將珊瑚簪擲在地上,斷成幾段的情景,他沉痛地閉上眼,隨即,又睜開了。 以幾乎挑剔的目光來看,寶錦實在太過柔弱,與那揚眉停杯間,便可讓天下變色的景淵帝殊然不同。 果然……天下再無此君上了嗎…… 劉南壓制住胸中幾乎沸騰的氣血,不願再想下去,他大步上前,抱拳一躬,道:「殿下親來,未及遠迎,實在慚愧。」 你的臉上可不見半點慚愧之色呢……寶錦心中忖道,卻絲毫沒有顯露。她打量著眼前英挺矯健的男子,他的面龐被海風吹得黝黑,眉宇之間卻不見半點粗魯暴戾,隱約透出書香世家的儒雅大氣。 寶錦早就聽聞他亦是出身世家,年少時叛出家門,之後一直浪跡天下,偶然與微服出訪的錦淵邂逅,君臣一番際遇之下,便受命草創水師,幾年之間,聲勢直入七海,連高麗城中也能聽到他的令名。 可惜,他的言談行止,卻昭顯了主人的疏離。 寶錦黛眉微蹙,隨即不露痕跡地斂了,回眸一望,緩緩笑道:「劉將軍,久聞大名,今日才得一見。」 仿佛不勝羞怯地,她玉顏微側,眼角餘光,卻正好看到劉南眼中一閃而過的挑剔——有意思……此人先天便對我生有惡感,這又是為什麼? 寶錦一震,加倍地警醒注意,心中卻是一沉——剛一見面,就是這個態度,自己此行,真能將這一眾驍勇不羈的將士收入麾下嗎? 她搖搖頭,仿佛要驅散這些念頭,暗一咬唇,卻越發激起了她性子中潛藏的倔強。 不復前日迎接琅繯的繁盛船隊,劉南若即若離地說了幾句,隨即請寶錦登上一駕簡陋的馬車,向著船屋而去。 所謂船屋,只是在靠近大海的崖上,建起的一片低矮平房,以獸皮作頂棚,雖然結實,卻讓屋內一片昏暗,大白日裡,也要點起燈燭。 「怠慢殿下了,只是我們平日裡不常登岸,這裡也是有客人前來,才會啟用。」 與寒磣的外表極不相稱的,乃是屋中的佈置,古舊雕刻的檀木桌椅,在寶錦看來,最少也有百年的歷史,泰西名貴的黑絲絨靠墊下,極品的涼緞絲光瀲灩,如水一般流淌,一分千金的龍涎香,毫不吝惜的隨意大燃著,仿佛這不過是山野的松明。 寶錦咀嚼著「客人」二字,心中洞若觀火地微微冷笑,淡淡一笑,眼中放出極為耀眼的光芒,道:「將軍不必顧忌,我朝將士忠勇,對水師的律條遵循不悖,我身為帝裔,更當身先士卒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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