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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六


  她微微冷笑道:「虧你還是久曆江湖,做事這麼魯莽——就憑著這個物件,難道就可以任意去搜宮不成——萬一是栽贓陷害,可讓我怎麼去見雲家妹妹?」

  何遠聽出話音,頓時心領神會,連聲告罪,匆匆而出。

  皇后小口地飲著茶,嫣然輕笑,唇中吐出一句:「真是一群成事不足,敗事有餘的東西!」

  她好似在說何遠這一干人,又好似意有所指。

  第二日,雲賢妃宮中便有人自首,道是曾在院子中見過詛咒巫蠱之物。於是禁軍一齊而入,一聲告罪後,便開始掘地三尺,在庭院的泥裡到處亂找。

  兩尊滿布針孔的木偶被挖了出來,眉目之間,居然與帝后頗為相似。眾目睽睽之下,雲賢妃在侍女的攙扶下,雖然面色蒼白,卻強撐著看了這兩尊木偶。

  「替我回稟皇后娘娘,此物並非我院中所有,我一身清白,可昭日月。」

  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憤怒,她嘴唇微顫,銀牙緊咬,面上再無血色。

  說完,她拽下發間珠翠,跪於中庭等候。

  皇后聞言,急急前來錦粹宮,親手將她攙起,垂淚道:「我與妹妹多年知交,彼此性情相通,再怎樣也不會對你有所猜忌。只是事關萬歲,我也不能徇私,只能請妹妹閉門幾日,等萬歲回朝,再作論處。」

  如此也算公平寬厚,雲賢妃卻是深知她的秉性,心中不禁泛起一陣寒意。可任她怎麼冥思苦想,也無法揣測皇后的用意,只得含淚謝過,從此閉門不出。

  「娘娘,我們費這麼大手腳,您居然把雲賢妃輕輕放過了?」琳兒一邊替她捶背,一邊輕聲問道。

  皇后輕笑道:「雲賢妃素來韜光養晦,要拿她什麼錯處,實在很不容易,即使有這所謂的鐵證,我也不好貿然發落她。」

  「至於那些厭勝詛咒之物……」皇后的面色突然變得非常難看,冷笑一聲道,「雖是我們命人埋下的,也只是順水推舟,它真正的主人,大約正在惶惶不可終日呢!」

  「什麼?」琳兒輕呼一聲,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  她遲疑地有些口吃道:「難道,這物件不是娘娘您命人做的?」

  皇后怒極生笑,「你見過誰詛咒自己的?」

  「那是?」

  「是我那不成器的堂妹。」皇后歎了一口氣,意興闌珊地道。

  在琳兒聽來,卻有如平地驚雷。

  「宛晴小姐……是她做的?」

  「她自以為天衣無縫,暗中行咒害我,卻被宮女撞破了行跡,不得不殺人滅口。」

  皇后嫣然一笑,貝齒輕咬著下唇,露出珍珠一般的光澤。

  「總算她還沒蠢到家,知道在現場丟下青鸞香囊,嫁禍於人。」她輕聲歎道,「如今政務繁雜,我本不願在這關頭生事,既然她已經下了手,我也就順水推舟,讓那些針偶出現在雲妹妹的錦粹宮,好讓此事了結。」

  她說得優雅從容,想起那個愚蠢狠毒的堂妹,卻幾乎要冷笑出聲,「這樣拙劣陰險的手段,就想要取我代之,簡直是癡心妄想!」

  「娘娘睿智天成,方婕妤就算學了您的一二成,也萬萬不是您的對手。更何況,她如此驕縱,絲毫不肯收斂呢!」琳兒在旁恭維道,雖不脫諂媚,卻也是十成的真心誠意。

  皇后微微一笑,繼續擺弄著手上的玉梳,想起自己這一次的得意之作,不禁暗自歡暢。

  她借勢而為,將錦粹宮拖入懷疑和猜忌的泥沼中,一是為了對徐嬰華有所抑制——她最近很是受寵,若不把她的銳氣壓下,將來還不知要怎麼囂張呢!

  另一個原因,卻是因為出征在外的雲時。

  皇后想起這個清雅沉穩的年輕人,唇邊微笑加深。她低喃道:「任你有經天緯地之能,我都要讓雲家傷筋動骨……只怕你日後回京,這裡已是天翻地覆了。」

  她揚聲命道:「去跟何遠傳我的口諭——錦粹宮之事尚有疑點,除了全宮上下,還應細查近日的來往人等。特別是……一些貴戚宮眷。」皇后悠然而笑,在這最後幾個字上加重了聲調。

  皇帝遠征在外,原指望一鼓作氣地拿下金陵,卻不料出師不利,三路水軍都受到重挫。一時軍中謠言四起,有些世居北方,新習水戰的兵士更是心中惶惶,只怕葬身江中喂魚,連個囫圇全屍也無,若不是軍紀森嚴,只怕就要臨陣脫逃了。

  「皇上,靖王殿下求見。」三層巨艙的最上首,有人入內稟道。

  皇帝著一件短袖箭衣,剛剛練完弓弩,正要展閱圖卷,聽了這一句,眉頭凝成一個川字,卻隨即斂住了,揮手道:「宣。」

  「皇上萬安。」

  雲時入內後,先是細看了皇帝並無受傷,這才舒了一口氣上前拜見。

  他自知位高受忌,一直在後方監督糧草輜重,如今聞聽前方受挫,這才乘小舟星夜趕來。

  他的話雖說得誠摯,皇帝卻總疑他是來看笑話的,打心眼裡不願示弱,於是笑著賜座,道:「謠言誤人,只是小挫,朕根本毫髮無傷,外間又傳得雲裡霧裡,真是笑煞了人!」

  雲時起身,又暗自打量了皇帝一番,見他眉宇之間,頗有鬱色,卻越發冷峻凜然,殺伐決斷之色越重。於是雲時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,只是小心勸道:「勝敗乃兵家常事,萬歲不用如此介懷。」

  「這一句還是我教你的呢,轉眼就用到我身上了,真是報應不爽!」皇帝不禁失笑,望著雲時,歎道,「你也以為我因為顏面受損,於是惱恨不出嗎?」

  雲時看入他明亮睿智的眼中,頓時覺得自己想差了,於是笑著告罪。皇帝微笑著以扇敲他的背,戲謔道:「罰你回京就娶一門親事,不得推辭!」

  不等雲時微愕,他指著圖卷道:「低估南唐的實力,是我的不是……可此事透著蹊蹺,我冥思苦想,也沒有什麼頭緒。」

  當下把重重疑點說了,雲時聽完,全身一顫,半晌,才在皇帝的驚訝目光下,重新睜開了眼。

  「是他們來了……」他沉重地吐出一句,聲音居然有些乾澀。

  「他們……是誰?」皇帝目光一凝,沉聲問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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