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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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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光透過樹蔭脈脈而入,在寶錦的眼中反射出瀲灩波光。她朱唇微挑,勾起淺淺弧度,雖然青澀,卻已有著魅惑天下的邪意。 她仿佛在為自己的演技和手腕而暗自快意,然而皇帝那飄逸孤寂的身影,卻牢牢地印刻在她的眼中。 這個冷峻而深情的男子,念念不忘的,是那如花美眷、似水流年的過往,然而時光荏苒,任何美好的人或事物,都會變成鏡花水月。 情何以堪…… 不期然地,她的心中浮現出那幽深冷厲的一眼,下一瞬,心間也為之一痛。 「我這是怎麼了?」她有些惶惑,又有些明悟地低喃道。 「小姐何苦去頂撞皇上,這般灰頭土臉的,真是嚇了我一跳……」季馨一邊以栲栳拍打著寶錦宮裙上的灰塵,心有餘悸地細瞧著袖口的泥汙,一邊不無憂慮地說道。 寶錦剛剛沐浴更衣,一身雪肌被熱氣熏得微粉。她正將羅衣輕束,聽著這一問,卻全無憂愁,只是一徑淺笑道:「我是故意的。」 季馨只覺得一盆冷水從頭頂潑下,「這是為什麼?」 「因為……贗品,永遠也比不上真人。」寶錦一字一句地低喃道,仿佛雪翳窗前,梅斜道旁,怎一個冷字了得。 「他雖然對我親厚,隱約之間,卻是把我當做年少時的皇后,把我當成她的影子,然後愛我,寵我。」 寶錦托腮而坐,笑吟吟的仿佛全無憂愁,那燦若晨星的眸子,終究露出點點淒然。 「就算他把我當成舉世無雙的珍寶,又如何呢?我在他心中,永永遠遠都不可能超越皇后,這樣的寵愛,真是太不可靠……」 「那小姐這樣惹怒他,卻又有什麼玄機?」 「無非是欲擒故縱而已……」 寶錦一揮羅袖,仿佛要將這些愁緒都通通趕走。她颯然輕笑道:「帝王之類的人物,看多了唯唯諾諾之人,我這一次大膽冒犯,卻又沒有把事情做絕,在他心裡,我必定是獨一無二的……」 「這樣,即使對上皇后,我也有幾分勝算了。」 她雖然說得自信,心中卻在暗暗自問:這一次兵行險招,到底值不值得呢? 答案很快便昭然若揭。 掌燈時分,乾清宮便派人來請,道是皇上今日性子不好,只有玉染姑娘才能服侍得盡心。 寶錦輕啟殿門,翩然而入時,只見皇帝一人獨坐,殿中燭光朦朧,照不見他的喜怒。 「過來。」 寶錦依言走近,皇帝指了指玉硯,低聲道:「磨墨。」 上好的湖筆蘸了濃墨,筆走龍蛇之下,竟是威儀天成的赫然語句。 寶錦偷眼一瞥,纖手不禁一顫,墨汁飛濺,險些汙了皇帝的袍袖。 「你很驚訝,是不是?」 「陛下雖然嚴詞斥責,卻也是堂堂天朝上主,只是驟然降下這雷霆之怒,卻要南唐國主如何應對?」 皇帝聽著這一番可以說是大膽的勸諫,卻是漫然一笑,「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,南唐人心懷叵測地屢次行刺,朕意已決,再無更改。」 「可是其中有所蹊蹺……」寶錦急切地道。 「你是說雲陽侯?」 皇帝低聲笑了,深深歎道:「即使有所蹊蹺,也顧不得了,宮宴之上,南人太過囂張,這筆賬先收回來,再整治後宮不遲。」 他說話之間,已收了最後一筆,濃墨淋漓,瞧來觸目驚心。 「用寶吧!」 皇帝一聲令下,自有掌印太監顫巍巍地捧上玉璽。 皇帝看也不看,徑直朝著寶錦吩咐道:「你來。」 寶錦接過那溫玉大璽,雙手握住,朝著聖旨的黃綾,用力蓋下。 不知是因為吃力,還是因為心驚,那鮮紅的朱砂印章,蓋得有些歪斜,朱紅之上,沉黑的墨蹟仍閃著微光,那大大的「替天征伐」字樣,在燈光下渲染得越發殷厚了。 二月初六,皇帝御駕親征,萬軍南下,朝著六朝古都的金陵而去,獨據江南半壁江山的唐國,頓時陷入了風雨飄搖之中。 大軍未行之時,京中居然洋洋灑灑,又下了一場春雪,原本有些回暖的天氣又變成了陰寒。 琳兒拿著美人錘,給正在看奏摺節略的皇后輕敲著腿,四下裡寂然,唯有簷下滴雪消融的聲音,聽著分外清晰。 皇后提筆寫了些字,隨即放下,有些煩躁地拿起桌上的另一本冊子——那是專管侍寢的彤史。 她略看了幾頁,只見累累皆是錦粹宮的字樣,於是了然地一笑,「徐嬰華這小妮子,倒是對了皇帝的胃口。」 紫銅熏爐中飄出嫋嫋香氛,是極雅致的百合清甜。皇后烏雲般的高髻上,幾點光華閃爍,近看,卻是一支小巧的珊瑚簪,清瑩明麗,越發襯托得她氣度嫻雅。 她聲音不急不躁,很有幾分笑看風雲的悠然。琳兒不屑地撇嘴,替她不平道:「娘娘絕代風華,豈是那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可比?」 「後生可畏啊……」皇后笑著歎了一句,「可惜,還欠幾分火候呢……」 她微微蹙眉,看著這盛寵的記錄,低喃道:「皇上三天兩頭去她那裡,過不了多久,只怕就要有皇嗣了……」 「娘娘!」 琳兒怕觸得她傷懷,哽咽著低喊道:「若不是您在那場大火中被熱毒灼傷,傷及了腹部,也不至於到現在還沒有動靜……奴婢想著,都覺得揪心——老天怎麼這般不開眼!」 皇后聽著,心情更壞,卻是隱忍著不肯露在面上。琳兒以為她又在傷情,正在後悔自己多言,提起了她的傷心事,卻見皇后呆呆地坐著,笑容中帶出冰冷無味來。 琳兒只覺得全身仿佛都浸潤在冰雪之中,禁不住打了個寒戰,正想說些別的來討皇后歡心,卻聽皇后淡淡地吩咐道:「你先下去吧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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