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穿越·宮闈 > 帝錦 | 上頁 下頁 |
七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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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想起任姑姑的話,想像那深夜中,沉重黑車中的滴滴血跡,禁不住腦中狂亂,開始揣測姐姐最後的光景。 鴆毒?刃殺?白綾?…… 這些手段,都不可能有那麼多的血!! 姐姐! 她壓抑不住胸中的狂怒,眼中血絲越發紅豔,纖纖玉指深深地陷入桌面,幾欲折斷。 「小姐!」 「我沒事。」半晌,她才低低地答道。 她緩緩抬頭,眼中已是平靜無波,襯著上一瞬的瘋狂,越發顯得詭譎。 「皇后娘娘,我要怎麼報答你的深情厚誼呢?」 她清婉一笑,眉宇間一片冰雪凜然。 昭陽宮中,此時正是一片沉寂,所有人都是躡足而行,生怕觸了主子不快,惹來殺身之禍。 正殿之中,處於旋渦中心的皇后,卻不似眾人想像中的悲淒,她手捧了一封奏摺,正在細細閱讀。 她的妝容與平日一般高華無瑕,只有極為細心的人,才能看到那鳳眸下的一抹淡影。 她,亦是一夜未眠。 「朝中眾人對革新之事,已少有非議。」 她滿意地頷首,唇邊卻是一抹冷笑,「這些人慣於在暗中串聯,要小心他們暗裡使絆子,弄出個『流民圖』、『飛蝗圖』一類的,否則朝廷便會立刻聲名狼藉了。」 所謂「流民圖」、「飛蝗圖」,乃是當年王安石變法革新時,一些守舊大臣連同地方豪紳,作出的詆毀圖卷,暗誹新法造成民不聊生之景。 下首的方越唯唯稱是,欠身道:「娘娘放心,前車之鑒,下官定會小心從事。」 「你是小心從事,可你那個兒子,可不那麼小心呢!」 皇后冷笑著,將言官彈劾的奏章擲下,雪白的紙柬落了一地。 「天可憐見,你是我的親哥哥,卻淨給我添這些麻煩,莫非真以為我有三頭六臂?」皇后卻再沒有諷刺怒駡,仿佛無限疲憊地歎道。 方越見她如此情狀,眼圈也是微紅,跪下謝罪道:「是下官教子無方,這便回家好好教訓這小畜生!」 「他是江山易改,本性難移……」 皇后卻對他的慷慨激昂不抱希望,正說話間,卻聽門外有人輕叩,皇后柳眉微挑,輕道了聲,「越發沒規矩了。」便揚聲命人進來。 琳兒輕踮著腳跟,小心地行到她身邊,低語了幾句,皇后面上神情不變,眼中卻發出強烈的光芒,唇邊那抹冷笑越發加深。 「這位徐婕妤,手腳倒是很快哪!」 帝后之間的這場冷戰,卻是比眾人想像的都要持久。過了七八日,皇帝仍是冷怒不止,也不再與皇后共進早膳,兩人攜手聯袂上朝的盛景,一時再不得見。 這一日,寶錦正是當值,四更就起身更衣梳妝,匆匆趕往乾清宮而去。 蒼穹之上仍是幽暗渺冷,啟明星在天邊閃爍明亮,一彎殘月逐漸落下,東方的曙光卻還未出現。 宮燈在大道兩旁搖曳不定,寶錦踮起腳尖,閃避著青磚間的冰霜。 此時前方隱隱有轆轆的車聲迤邐而來,配以鎏金瓔珞的華貴車駕在八人隨侍下出現在前方。 是宮中迎送奉詔侍寢的嬪妃所用的承恩車! 嶄新的漆色在雪光下熠熠生輝,龍涎香的矜貴氣味在冷風中縹緲而近,車中輕紗下,隱約可見窈窕倩影。 寶錦想起這幾日的傳聞,不由得輕蹙眉頭。 這幾日,皇帝頻頻召幸徐婕妤,幾日來賞賜不斷,甚至有風聲說,她即將晉身九嬪之列。 車駕逐漸接近,寶錦閃身避讓,靜靜的雪夜中,能聽到車上珠環丁零之聲,女子的聲音,在這黎明時分越發清晰,「是誰在外面?」 寶錦黛眉一挑,正要回答,卻見繡簾微動,一張嬌嫩秀麗的玉容,從簾幕之後探出。 「是你啊,玉染姑娘……」 徐嬰華嫣然一笑,雪光之中,只見豔色逼人,竟憑空生出一種冷意,「姑娘如此勤勉,實在讓我佩服……」 她纖指一放,繡簾翩然而落,宛如蝶舞花飛,柔婉的嗓音,從那一片香馥後傳來,「萬歲還要小睡片刻,你小心別驚擾了他。」 溫婉的低笑從簾後傳來,仿佛含羞帶怯,又仿佛是別樣的挑釁刺耳。 是要激怒我嗎?寶錦心中忖道。 她微微一笑,對著車駕襝衽一禮,清脆的嗓音,在寒夜中格外響亮,「皇上一向早起,今日如此異常,大約是晚間睡不安穩的緣故。」 她聲音清漫,卻在「睡不安穩」這四個字之上加了重音,顯然意有所指。 這句話一出,周圍眾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,各自為她的大膽而心驚不已。 徐嬰華輕笑一聲,卻不動怒,只是慵懶地伸手打了個呵欠,笑道:「這麼說,倒是本宮狐媚,讓皇上睡不安穩了?」 「娘娘真是言重,這樣誹上不尊的罪名,我怎麼承擔得起?」寶錦仿佛不勝驚訝,連忙謝罪道,神態之間,卻絲毫不見惶恐之色。 徐嬰華曼聲輕笑,也不回答,只是淡淡道:「能否承擔,就要看你今後的造化了。」 說完,她示意宮人起駕,轆轆的車駕行進聲繼續向前,很快,雪地上便只留下兩道輪轍。 寶錦凝望著遠去的車駕,眉宇間卻不見任何犀利之意,仿佛剛才那場唇槍舌劍根本不曾發生。 半晌,直到確定周圍無人,她才抬起腳,從繡鞋下取出一個小紙團。 這是方才徐婕妤翻卷繡簾時扔下的,兩人隨即便頗不友善,倒是讓周圍人看得眼花繚亂,完全沒有察覺。 紙上字跡秀逸,卻暗藏風骨,只有一行八個字——衣不如新,人不如故。 寶錦咀嚼著話意,唇邊露出一道微笑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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