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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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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臣妾沒有緊張。」 徐嬰華溫馴地伏在他胸前,聲如蚊蚋,卻是清晰而堅定,「臣妾自從入宮,便是皇上的人了……」 皇帝聽了這一句,感她情意深重,心下卻不禁有些慚愧。他歎了一聲,吹熄了床前燈燭。 滿殿都暗了下來,窗外星光朦朧,明月隔著紗簾,染銀了帷幕重重。 徐嬰華的黑瞳仿佛兩丸水銀,在黑暗中熠熠生輝。她凝視著紅羅帳頂模糊的鸞鳳繡紋,緩緩地,閉上了眼。 灼熱的體溫宛如海潮一般襲來,逐漸將她沒頂,最後的清明,戛然止於心中無聲的呼喚。 「舅舅……」 夜色濃重,明月半彎,高懸於空中,清冷的空氣中,仍有雪光的餘韻。 寶錦背靠著藤蘿纏繞的樹幹,凝望著眼前老邁的女官。 「任姑姑,您瘦多了。」 那老婦面上乾瘦,有如蛛網密佈的皺紋顫動著,眼中兩滴濁淚流下,慘淡低呼道:「寶錦殿下……」 「姑姑怎麼認出我的?」寶錦強忍住悲傷,破涕為笑道。 「殿下是我親手抱大的,若是連這點兒眼力也沒有,我乾脆追隨小姐去算了。」 任姑姑口中的小姐,乃是寶錦早逝的母后。 望著這位從小帶大自己的慈祥老婦,寶錦聲音哽咽,終於哭出了聲,「姑姑,這宮裡……怎麼竟會變成這模樣?」 一字一句的,沉痛而悲憤的疑問,在這一刻宛如大潮破堤,寶錦將心中所有的慘痛都低喝出聲。 「老奴我也不知……一覺醒來,這朗朗乾坤,居然就天翻地覆了!」任姑姑低泣道,隨即咬牙怒道,「現在這所謂的皇后,也是出身方家,卻半點兒也不念和小姐的親族之情,居然把皇族屠戮一空!」 「那我姐姐呢?」寶錦急切追問道。 「這是皇后親自過問的,誰也不知真相……只聽說,有一天,一輛黑車把什麼拖走了,車後不停地滴出血來,流了一路。」 縱然早有心理準備,聽了這一句,寶錦卻只覺得天旋地轉。她無力地拽住樹枝,任憑雙手被刺得鮮血淋漓。 「姐姐……」宛如杜鵑啼血一般的,她低低地喊道,眼中光芒冷冽,有如冰雪覆蓋。 清早,錦粹宮。 「婕妤娘娘大喜了……」 徐嬰華跪送皇帝後,滿殿宮人皆是喜氣盈盈,更有那得用的親信,連忙上前賀喜。 「這有什麼好賀喜的,今後的日子還長著呢,這麼招搖,小心又招人妒忌。」 徐嬰華獨坐於牙床之上,輕擁錦衾,聽著侍女的稟報,面上絲毫不見喜色。 歇了一會兒,她柔聲又道:「你們與我同心協力,這其中的辛苦為難,我心中有數……如此,全殿上下,每人皆是賞賜十兩,從我的體己裡出。」 說話間,她慢慢起身,長髮慵懶地垂落在頸前,烏檀一般亮澤,任由幾個侍婢服侍著了中衣。 她眼下微微青暈,好似整夜都沒有安睡,侍女們拿起胭脂、花鈿,正要細細妝點,卻被她揮手止住,命她們退下道:「我自己來。」 她淡掃娥眉,手法巧妙嫺熟,又在鬢間插入梅花小釵,玉簪輕挽,又披上紫羅宮裙,一時豔色逼人,讓所有人都覺得眼前一亮。 「小姐真是天下少有的美人……」她的貼身侍女在旁邊讚歎道。 徐嬰華淡淡一笑,唇邊無限譏諷,「我母親當年亦是天下少有的美人,一旦色衰愛弛,父親便寵愛側室,再不來母親院中。」 侍女自小侍奉於她,深諳她的脾氣,聽這話音不善,再不敢接口。 徐嬰華歎了一聲,輕輕地掠了掠額前鬢髮,吟道:「以色侍他人,能得幾日好……」 她緊緊握住手中的玉梳,仿佛在大浪顛沛中,孤注一擲地抓住了一塊浮木。 「不枉我重金買通侍衛,才得知了今上散步的慣常行蹤。」她聲音沉穩,卻如利刃出鞘,銳不可當。 「小姐此番定能獨得聖眷。」侍女在一旁道。 「獨得聖眷?」 徐嬰華微微一笑,瀲灩美眸中一片沉穩狠辣,「皇上是在氣頭上,這才臨幸了我。皇后與他畢竟是結髮夫妻,不可能一下子就恩斷義絕的……哼,且不說皇后,就是他身邊那個姑墨公主,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哪!」 她手中玉梳一頓,磕在妝臺上,發出清越的聲響,「不管如何,這次的事,總算讓帝后之間生出了嫌隙,這才是托天之幸呢!」 此時殿外遙遙傳來宦官的唱旨聲,卻是皇帝的賞賜到了。 「你隨我一同去接旨吧!」徐嬰華朗朗說道,眉宇間一道孤寂悄然而過,隨即化為如花笑顏。 北五所的居室之中,寶錦也在對鏡梳妝,季馨在旁伺候,正要將菱鏡收起,卻聽寶錦道:「你去把那胭脂香露拿些過來。」 這是怎麼了? 季馨一時詫異——寶錦向來不染脂粉,她不禁抬頭望去,卻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呼。 「小姐,你這是怎麼了?」 寶錦端詳著眼下的黑暈,又見血絲縷縷,整個人都是憔悴不堪。她冷冷一笑,將木梳摔在桌上,發出好大聲響。 「我今日尚能修眉理鬢,姐姐卻是死得這般淒慘,身後令名也不得清淨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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