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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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寶錦微微咬著唇,正在思量,卻聽皇帝低聲道:「你在神遊天外嗎?」 她驀然一驚,急忙回神,替他杯中斟滿酒液。 皇帝瞥了她一眼,冷然道:「專心些。」 他隨即恢復了微笑,繼續與李桓談起了蜀地的風土人情。 階下陳學士仍有些昏蒙,卻是強打起精神,談起了巴山蜀水,傳說中的神女雲峰。 他口才甚佳,雖然打了些折扣,卻仍是娓娓動聽,一旁的太監宮女都聽得入神,連李桓也心生敬重,稱其先生而不呼其名。 「其始來也,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樑;其少進也,皎若明月舒其光。須臾之間,美貌橫生:曄兮如華,溫乎如瑩……」 陳學士吟起《神女賦》中的名句,歎道:「楚王夢會巫山神女,如此絕世風華,非人間所有,只那一夢,便足慰平生了!」 李桓聽得雙目幽渺,半晌,才若有所思地道:「于我心有戚戚焉,但若說這等絕代佳人非人世所有,桓卻不能苟同。」 皇后出身世家,也曾經飽讀詩書,聽到此處,不禁好奇地笑道:「世子意有所指呢——卻不知是哪位佳人,可當得起這絕世之名?」 李桓抬頭望來,鄭重道:「便是以女子之身執政多年,而未被察覺的錦淵陛下。」 仿佛平地裡響起巨雷,又好似在這花團錦簇間冒出個鬼魅,和睦笑語的氛圍在下一刻僵滯死寂。 近處眾人聽得真切,各個面色慘白,心中惴惴,有膽大的偷眼向上看,卻見帝后二人面色淡漠,仿佛毫不在意。 皇后強忍住全身的悸動,耳畔血脈突突直跳,多日來午夜夢回,暗生驚悚的名字,再一次在心間劃下血痕,既深又痛。 她幾乎要尖叫出聲,卻終於壓了下去,只是矜持地微笑著,輕聲地道:「是嗎?」 皇帝卻是微微冷笑,「男不男,女不女的,那姿容越是出色,越發顯得不祥!」 寶錦手捧綢巾,指間卻把它絞出深痕,幾乎破碎。 她幾乎將牙咬斷,才抑制住全身的顫抖。 姐姐! 她在心中無聲地呐喊,以生平最大的冷靜,在一旁聽著這些議論。 李桓深深地凝望著帝后,仿佛要在他們面上看出些蛛絲馬跡,然而,他終究失望了。 「無論如何,她也算是驚才絕豔……」低低的歎息聲,湮沒在他的痛飲之中,不過起了幾點漣漪,便再無蹤跡。 夜宴繼續歡暢,漸漸地,酒酣人醉,已入高潮。 替值的人終於來了,寶錦將綢巾換過與她,又叮囑幾句,見皇帝並沒有注意,這才出了大殿。 遠離了身後那宮樂喧囂,她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,隨即匆匆朝著後宮而去。 「你不去殺了那陳某人,來這裡做什麼?」 才至半道,就見有人從宮闕陰影中幽幽而出。 「明月,你到底在弄什麼玄虛?」寶錦沉聲道。 「故弄玄虛的人是你才對……『玉染』。」 明月只披了一件曲裾長袍,在月夜下緩緩走來,仿佛暗夜消融的鬼魂。 她加重了最後的名字,凝望著寶錦半刻,隨即微微一笑,「你究竟是誰呢?」 「你在說什麼胡話?」 「在我面前,不用再偽裝了吧!」 明月截斷了她的話,「我一直沒跟你說過,其實,我小時候見過真正的玉染一面。」 寶錦望定了她,目光深幽,卻不再言語。 「小時候,我隨父王去姑墨做客,當時我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星……」明月的聲音,悠遠而甜蜜,卻在時光沉澱下,顯出無比的悲傷,「我趁人不備,偷偷地進了公主的寢宮,想用毛毛蟲嚇她——那一次小小的混亂,讓我看見了玉染公主的真容。」 「姑墨人篤信教義,女子自出生起,絕不以容貌示人——這世上,只有她的父親和丈夫能見。」 寶錦聽著這話,心中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。 果然,明月苦笑道:「玉染未來的駙馬,居然做了皇帝的內應,將城門打開,這才城破國亡——那個男人後來投入朝中,因廣通詩文經學,做了翰林院學士。」 「他,便是這陳某人。」 什麼? 寶錦的面色瞬間變為慘白,憤怒混合著驚恐一起襲來。 「這下你明白了吧——他認出了你並非玉染!」 明月歎道:「一旦夜宴結束,他就會求見皇帝,那時候,就是萬事休矣了!」 月光照著道中的兩人,寶錦的心在這一刻如墜冰窖。 「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誰,但你所謀劃的,大約也是這位新帝吧?」 明月站在寒風之中,輕輕咳嗽著,眼中卻閃爍著光芒。 寶錦咬牙不答,半晌,轉身疾奔而去。 明月望著她遠去的身影,嗆著歎道:「看在你對我加以援手的份上,我最後幫你一次吧!」 她步履微見蹣跚,踉蹌著走到一旁,扶牆而立,衣袂飄飛間,只見無限寂寥。 寶錦很快便回到大殿,此時熏香已熄,深夜的清冷浸潤於每一寸空氣之中。 美酒被悉數飲盡,樂伎們也停了歌舞,李桓放下空樽,眼中滿是醉意。 「桓已醉意酩醺,再喝下去,就要於君前失儀了!」他微醺地說道。 帝后二人一齊輕笑,於是李桓起身告辭,周遭的嬪妃侍從也隨了帝后,紛紛起身回返。 皇帝攜了皇后,本就要往昭陽宮中細談,卻見陳學士在車駕之前躊躇不進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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