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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六


  飲完,將罎子拋開,秦長歌對靠著冷雪歇了欲火的皇帝陛下淡淡道:「陛下……您也看見了,明霜不是睿懿,明霜也不願做任何人的替身,既然您想要的永遠只是那一個,何必牽扯無辜?」

  她就手一拋,將灰鼠皮裘披風拋到蕭玦身上,輕輕道:「什麼都可以複製,唯獨情感不可以。」

  不再回顧,秦長歌轉身而去,幽深原木長廊下八卦燈不住在風中飄搖,映的她身影纖長,迤邐如浮雲,她前行的姿勢,宛如女皇自寶馬香車緩行下,履足莽莽河山。

  這一刻她不是小宮女明霜,她是秦長歌,一代紅顏,傳奇神後,在身後這個前世最熟悉她的男人牽縈疑惑的目光裡,她已無須以一再的掩飾欲蓋彌彰。

  蕭玦,只要證實了你的無辜,我會給你一個機會。

  但是,我連自己的替身,也不願做。

  你若足夠聰明,那麼,自己去尋找答案吧。

  ……

  溫暖的披風上柔細的茸毛掃著蕭玦的臉,微微散發著沁涼的香氣,熟悉至今令人心旌搖動。

  緩緩坐起,眸中又神思的表情,蕭玦看了看被秦長歌拋到一邊的酒罈,一把抓了過來,仰首飲下了那幾滴殘酒。

  他緩緩轉動酒罈,將壇口就著月光,仔細的,像是觀察什麼珍奇一般細細端詳。

  精巧的雙耳圓肚浮雕飛鷹圖案罎子,釉面明潔,在月色下發出淡青色的光,壇口整齊清潔,只在一處,微微泛著淡淡的瑩光,卻沒有任何顏色。

  微微皺起長眉,蕭玦沉思半晌,喃喃道:

  「怎麼一切,都似是而非……」

  ……

  冬月初三,城郊,挽陽亭。

  前日的雪已化得差不多,天氣依舊有些隱含,衰草在風中淩亂的廢物,一筆筆攜著蕭瑟的詩行。

  透骨的寒風裡,素玄依然是一襲潔不染塵的單衣,衣炔飄舉,姿態瀟瀟,他笑看著秦長歌蹲身,親自為一同前來送行的楚非歡系好披風系帶,眼底浮現一絲淡淡落寞,隨即為那無所掛礙的笑容所掩。

  舉起手中青花壺,他斟了三杯酒,笑道:「天冷,喝杯熱酒活血驅寒。」

  秦長歌接了那杯,觸手果然微溫,轉目看了看素玄那輛看似不起眼結構卻分外精巧的馬車,又打量那兩匹套車的神駿白馬,不由笑道:「素幫主好享受。」

  「本想騎馬的,但是帶著一些禮物,不太方便。」素玄一笑,「見尊長,總不好空手。」

  淺淺嘬一口酒,楚非歡蒼白的面上浮出一絲微紅,眼色在酒氣熏灼下,越發流轉明燦如水晶,容色清華驚人,「敬奉師尊,總該盡心,素幫主一向有心。」

  微有些詫異的看了楚非歡一眼,秦長歌知道楚非歡一向是那種越少開口越好的主,傷病之後越發寡言,絕不會說廢話,他——在試探?

  「唔……楚兄誇獎,」素玄笑意坦蕩清朗,「雖說不是我師尊,但也差相彷佛,不過我覺得,那更應該算是恩主……在下每隔三年,都有幸親聆他老人家訓誨,實在是無上幸事。」

  言下不勝嚮往孺幕,倒令秦長歌起了好奇之心,素玄重情重義,對於自己找個救人救一半的恩人,他尚自傾全幫之力要大舉為她報仇,而他此時這般仰慕嚮往的「恩主」,又予他何等大恩?而素玄為他,又會做到何等地步?

  拈著手中酒杯,秦長歌淡淡的想,素玄明知楚非歡試探,仍坦然相告,毫不以非歡不當有此一問而介懷,確實是磊落君子,而楚非歡出言試探待她摯誠的素玄,居然也毫無愧色,非歡就是這樣,他不是卑鄙,他只是永遠以她的利益為第一,至於別人的恩惠,他記著,永不會恩將仇報,但決不會在使某些必要的小手段時心軟。

  這些絕頂聰慧,隨便每一個都可以攪動風雲的奇特人物,如今再次聚集在她身邊,是劫?是緣?

  沉思未已,忽見仰首喝酒的素玄突然手一頓。

  楚非歡低首喝酒,明澈的眼風自杯沿亦利刃般的飛了出去。

  手腕一翻,素玄微笑叱道:「出來罷!」

  杯中殘酒,如銀龍般怒卷而出,轉瞬凝結成冰柱,帶著呼嘯悍厲的風聲,直向前方數丈外的草叢擊去。

  將至草叢,那冰柱突然碎裂,化為漫天冰釘,各自一折,原來在左的突然轉向右方,原來在右忽然斜飛,還有的兩兩胡撞,擊濺出更小的冰釘,滴水不漏的籠罩了整個方圓可容下四五人的一方草叢。

  秦長歌擎著酒杯贊:「好手法!」

  楚非歡卻道:「素幫主當精於機關暗器。」

  兩人互望一眼,顯見有志一同。

  此時冰釘已入草叢,便聽哎呦連聲,原先見冰柱平平無奇飛來而各自拿了武器做好準備的潛伏客,不想冰柱化身千萬,詭異莫測的籠罩了他們所有的去路,俱都躲避不及,連連中招。

  素玄一笑,對二人道:「我去看看。」

  他漫步上前。

  卻有褐色身影暴起。

  一共三條人影,一撲素玄,一撲楚非歡,一撲馬車。

  素玄揚眉,冷笑,衣袖一拂,呼的一聲那當頭撲來的人彷佛被無形的大力金剛從背後拖拽著一般,一個倒栽蔥向後翻跌出去,一跌就跌出數丈之外,重重栽在地下,而拂袖的同時素玄流水般一退,手指一遞已到了撲向楚非歡那人的天靈。

  不過楚非歡卻不勞他動手,早在那人撲來時,楚非歡手肘一拍,袖底忽然冷森森掣出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劍,楚非歡手指一彈,一股巧勁使短劍滴溜溜一轉,直取對方雙目。

  那人不防這個殘疾男子竟有如此隼利的反應和毒辣的手段,眼前光華耀目,腦後風聲凜冽,大驚之下也算機變絕倫,竟身軀一軟,彷佛麵條般疊了幾疊,哧溜一聲矮了下去,從楚非歡膝前滑到地上。

  楚非歡冷冷看著順著自己膝蓋滑下去的男子,真恨不得此刻腿能動,一腳把這個無恥的傢伙踢碎成十八塊。

  而素玄已經忍不住大笑,手掌改探為抓,一把將那個柔若無骨的傢伙隔空提了起來,看也不看橫臂一甩,砰的一聲正撞到已經爬上馬車車夫座位的最後一名褐衣男子身上,生生將他撞飛出馬車!

  不過眨眼之間,三人都已解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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