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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八


  秦長歌心中忽生警兆,江照微瘋了很久了,而瘋子,是不能以常情估計得!

  她為什麼這樣看著她?

  此時兩人在殿門口面面相對,文昌和秦長歌身量都比廢後要高,將她遮了個嚴嚴實實,除了敬酒喝酒的四個人,其餘人都坐著,雖然看著殿口方向,卻看不見廢後神情。

  而秦長歌和文昌都已發現,那一霎廢後神色大變,滿面驚恐,抬起手來,張嘴欲呼!

  第八十八章 瘋子

  秦長歌心中警鈴大作,不及多想,端著託盤的手指一翻,將文昌手肘衣袖一扯!

  文昌正在看廢後,不妨手肘被扯,手中酒杯立時傾斜,當的一聲碰翻了託盤上的酒壺,秦長歌立即撒手,酒壺連同託盤頓時滾落到正向文昌敬酒的那襄郡主衣裙上,噹啷一聲酒壺落地,酒液潑灑而出,襄郡主一驚之下下意識的要跳開,不防秦長歌早已上前一步,有意無意的踩住了她的裙角。

  曳地長裙被絆住,襄郡主立時控制不住平衡,尖叫一聲,而朝廢後直直的栽落下去。

  與此同時,廢後的尖叫聲亦起。

  她大叫:「你——」話未完,已被襄郡主的衝力帶得身不由己,整個人向後仰去。

  而她的身後,就是長壽宮的殿門,長壽宮的門檻,因為太高曾令太后絆倒,所以鋸掉了,廢後一倒,便倒在了門外。

  她跌落時雙手亂揮,意欲抓住什麼東西穩住身體,正正抓著襄郡主當胸衣服,將她一同拽倒,撕啦一聲,便見好好的一件水紅色馥彩掐金絲雲紋宮裝被抓裂了好大一個裂口,乳黃織錦繡鴛鴦抹胸上雪膚香肩,都白亮灼目的現於眾目之下。

  滿殿的人驚呼著站起,都蜂擁著想往前走,但以為人數眾多,你踩了我的裙子我打翻了你的酒杯,鶯啼燕呼夾雜著環珮叮噹之聲,一時亂得不可開交,只有靠得最近,一直冷靜等待這一刻的秦長歌一拉文昌,兩人同時驚呼著上前去救,「驚亂」中文昌踢到滾落在地的酒壺,正正滑到欲待去拉襄郡主的秦長歌腳下,她頓時踩滑,身子一趔狙,自己也跌到襄郡主身上。

  襄郡主突遭飛來橫禍,早已懵了,衣服在這堂皇場合眾目睽睽下撕裂,更是羞憤欲死,此時秦長歌又撞過來,倒楣事一樁接著一樁根本來不及反應,更加上秦長歌故意加了幾分衝力,立即將已經快要栽到門前丹墀邊緣的兩人又往下推了些許。

  而往下,就是長長的漢白玉臺階。

  三個人齊齊翻滾著滾下臺階!

  秦長歌不去管那個襄郡主——事實上她已經嚇昏了,滾了兩階,裙子上的系帶便絆在階角停住了,而廢後還在往下滾,秦長歌伸臂奮力一夠,抓住她的手,兩人一起滾了下去。

  天地顛倒,光影迷亂,耳邊有風聲呼嘯,驚呼聲從遙遠的高闕上傳來,聽來模糊失真,彷如響在雲端,那些化成零散碎片的五色迷離裡,前生後世的宿敵,以一種絕無可能的奇異的相攜的姿態,一起滾落玉階。

  玉階上鋪了紅氈,但是依然可以感覺到後背一陣陣硌得巨痛,秦長歌卻不去管這些,只在翻滾間歇,死死盯著廢後眼睛。

  而廢後,居然奇異的沒有暈去,也沒有再尖叫,這一路的滾落裡,她也和秦長歌一般,平靜的,幽深的,充滿探索但又無比肯定的,望向對方的目光深處。

  兩人對望著,翻落。

  說起來很長,其實只是一刹間。

  滾到最後一階時,秦長歌嘆息一聲,伸指。

  督脈,「腦戶穴」。

  一指點落,廢後輕輕一震,眼中的幽光,突然散盡。

  「做瘋子,就做得徹底點吧,」秦長歌緊緊貼在她耳邊,看起來像是一個中心的婢僕,在不顧一切的護主。

  輕輕道:「有些天機,無意得知是會損壽的,我是在救你。」

  又是微微一震,閉上眼那一刻廢後的目光如星火掙扎著閃了閃,掠過一絲清明,但轉瞬便渾濁暗淡,如燭火飄搖著熄滅了。

  從現在起,她是真正的瘋子了。

  或者以前她也是,但那樣對世情的逃避的瘋,也許反而造就了某處常人混沌的靈機的開啟,於是,她竟然若通鬼神的知道了一些本不能知道的事。

  只是,她永遠註定輸給秦長歌。

  輕籲一口氣,秦長歌放下心來,這才感覺到後背竟已汗濕,大約還撞出了一些傷口,汗水淹著了,一陣陣刺膚的疼痛。

  原來江太后用意竟在於此。

  廢後認出她,別人也許會當瘋話,但太后一定不會。

  廢後說一句「是你!」江太后用盡辦法也不會放過她,就算她不怕,但查明真相的道路,勢必添上許多麻煩。

  所幸,她天生敏銳的感應,幫她解決了這個麻煩,廢後的那聲尖叫,被襄郡主的尖叫蓋過了。

  其實,廢後的尖叫在前,襄郡主在後——只是秦長歌料敵機先,出手極快無人察覺,這一切發生在刹那間,廢後尖叫方起,襄郡主也尖叫著倒向她的身上,在別人聽起來,兩聲尖叫是同時發出的,在別人看起來,廢後的尖叫,是因為襄郡主栽到了她的身上。

  只是……秦長歌微微嘆息,先前廢後叫出的那個字,江太后到底聽見沒?

  此時長壽宮侍衛,殿上人等,長壽門外禁軍都已被驚動,在長壽門外跪賀太后聖壽的官員們遠遠的探頭探腦,而蕭玦龍袍一掀,早已大步奔了下來,他趕到時廢後剛剛昏迷,而秦長歌正努力的支撐著身體,想從刺傷爬起來。

  幾乎還沒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,蕭玦已經微微俯身,目光快速的打量了秦長歌周身,伸手遞向她欲待攙扶,皺眉道,「傷著沒有?你怎麼那麼莽撞?」

  語氣雖冷,說的雖是責怪的言語,但話裡的關切還是聽得出的,秦長歌詫異的抬頭,便見細碎的金色殘陽灑落在冕毓龍袍的天子肩頭,背光的輪廓俊朗英銳,濃黑的長眉下,狹長黑眸寶光流動,宛如流金。

  他伸出手的姿態,宛如在等候一個暌違已久的攜手。

  目光在那只手上一掠而過,再看看隨後趕來的宮眷禁軍們,秦長歌垂下眼婕,緩緩的爬起身,就勢拜倒,連聲請罪。

  伸在空中的手,有些尷尬的停在那裡,頓了一頓,隨即緩緩收回,在袖中握攏成拳,鬆開,再握,再松……如是三次以後,才霍然轉身,也不理會秦長歌,只怒聲道:「來人,送江氏回冷泉宮!」

  此時跟在後面給襄郡主披上自己披風的文昌也已趕到,亦自責不已,稱自己無意失手致禍,請太后皇上降罪。

  長壽宮的宮人,抖抖索索上前,扶起廢後,蕭玦不看任何人,從齒縫裡冷冷道:「姐姐何須自責,不關你事——找太醫給她看看,再撥一隊禁衛,加守冷泉宮,江氏不祥,出必有禍,為後宮安穩計,以後不用再出來了。」

  他冷冷瞟了面色焦黃的安王妃和神情僵木的江太后一眼,神情間的意味,不言而喻。

  江太后直直立在階上,盯著場中人,有心發作卻又沒有理由,氣得身子微微顫抖,卻勉強按捺住了,髮髻上鳳穿牡丹鑲明珠雙翼冠上下垂的紅珊瑚流蘇細細,水波般流蕩,華光搖曳裡遮了她鬱怒陰沉的眼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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