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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四二


  隔得遠了,卻不知高高在上的皇帝能否聽見,來人揮舞著信牌,尖叫:「奴才乃鑲白旗睿親王侍衛,有要事求見皇上……皇上!皇上!」

  皇太極微微側過頭來,其實早在騷亂起時他便看見了,而且一早便留意到那人穿著鑲白旗的甲胄,手裡舉著的亦是睿親王府的信牌。

  睿親王……皇太極冷笑,既是多爾袞有所求,那就更不能讓他輕易得逞。當下他故意假裝未知,側過頭去與大學士希福、剛林等人低聲說笑。

  「皇上!皇上啊——」淒厲的喊聲透過重重包圍,再一次清晰的傳來,「奴才可是在睿親王跟前起過誓的,一定要把急報傳到……皇上!皇上!」他被人架住,像只沙袋似的在地上倒拖著走,「宸妃……宸妃病危啊!宸妃病危——」

  宸妃病危……宸妃病危……宸妃……病危……

  皇太極面色大變,呆呆的愣了片刻,猛地一掌推開面前的剛林,勁道之大險些將他推倒。

  「放開他!」大步跨上兩步,皇太極的聲音明顯有了顫音,「你再說一遍!朕命你再說一遍!」

  那人掙脫開束縛,連滾帶爬的匍匐到皇太極腳邊,未曾開口已是哽咽,「皇上,關雎宮宸妃娘娘病危……」

  「啪!」一個響亮的耳光扇到他的面上,皇太極暴怒,「信口雌黃!你這是欺君!」

  一縷鮮血掛在那人嘴角,半邊臉瞬間腫起:「皇……皇上,奴才不敢欺君!當真是……」

  「啪!」又是狠辣的一記,顫音加劇,「狗膽的奴才!」

  「宸妃就快撐不下去,皇上若再不信,奴才只能一死明志!奴才絕沒撒謊……」

  死寂般的沉默,傳令的奴才匍匐著身子不敢抬頭,面前的君王並沒有再掌他的嘴巴,可是周圍的氣氛突然壓抑得令人戰慄。

  「悠然——」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喊驟然爆發,黃影兒倏然閃動,皇太極發瘋般的沖了出去。

  崇德六年八月十三,大清皇帝皇太極命多鐸、阿達禮等人負責圍攻松山,命郡王阿濟格等人全力圍攻杏山,留下一道「錦州、松山所掘壕塹,可周圍巡視,其城外薪草,即令我兵割取。」的諭旨後,急匆匆的帶著希福、剛林等人返回盛京。

  徹夜狂奔,途中皇太極輪番換乘「大白」「小白」兩匹寶駒,幾乎馬不停蹄的趕往盛京。

  八月十七,一行人抵達舊邊駐蹕歇宿,離盛京只相距百里。

  當夜一更時分,盛京方面多爾袞第二次派出心腹親信遞報消息,宸妃病情加重,已際彌留。

  皇太極急火攻心,「哇」地聲噴出一口鮮血,往日舊疾復發,竟是鼻血血流不止。希福等人勸他稍加休息,他只是不允,不顧一切的要求連夜拔營,態度十分堅決。

  因鼻血不止,他無法再策馬狂奔,只得喝令希福等人先行一步。

  五更鼓過,天尚未明,鑾駕終於心急火燎的趕到了盛京。

  剛進城門,卻見希福等人耷拉著腦袋站在城門口,步伐僵硬的迎了上來,沉痛的叩首行禮:「皇上請節哀!宸妃娘娘在一個時辰前……已薨!」

  「咚!」話音未落,皇太極身子軟軟歪倒,竟是從馬背上一頭栽下。

  她就這麼冰冷的躺在了東暖閣的榻上。

  一步跨進門檻的時候,他只覺得一顆心像是被活生生的剜了去。

  「悠然……」不敢相信她已去了,不敢相信她又一次離開了他。

  蒼天為什麼對他這麼殘忍!先是他們的八阿哥,然後又是她……

  「這一次你又想對我說些什麼呢?」滾燙的眼淚一滴滴的落下,滴在她灰白的面頰上,他捧著她的臉頰,十指劇顫,「你倒是起來啊!像上次那樣出來再閡說說話啊!你明明答應不會再離開我的,你明明答應要陪我一輩子的!你明明答應……」喉嚨口一陣腥甜,他咯地聲,緊咬牙關壓住湧起的一口鮮血,面色慘白,殷紅的血絲順著唇角緩緩淌下,一滴滴的濺在她的額頭。

  血,鮮紅奪目!

  而她,已毫無生氣!毫無神采!

  「皇上!」皇后驚呼一聲。

  一旁永福宮莊妃按捺不住激動,撲了過來,「皇上龍體要緊,切莫……」

  皇太極一把推開她,嫌惡的剮了她一眼:「如今她死了,你們可都稱心如意了?」

  莊妃見他目光森冷,好似要將自己生吞活剝般,竟嚇得不由自主的蹬蹬倒退兩步,險些撞上身後的淑妃。

  「你仗著自己有個兒子,便以為可母憑子貴了?」皓齒間盡是斑斑血跡,加上這般惡狠狠的語氣,眼前的皇帝活似從地獄爬出的惡魔。

  莊妃面色煞白,懼怕的拉住了姑姑的胳膊。

  「皇上!」皇后不緊不慢的勸道,「您累了,請讓哈日珠拉安靜的離去吧!」

  「滾出去——」他怒吼一聲,咆哮,「不要踩髒了她的關雎宮!你們不配……不配站在這裡!」

  皇后身子發顫,扭身欲走,腳步跨出前又頓住,鐵青著臉恭恭敬敬的向著皇太極肅了肅:「臣妾告退。」

  皇后一帶頭,淑妃、貴妃等人紛紛效仿,逃也似的溜出了關雎宮。

  「姑姑!」莊妃心有餘悸的回首看了眼黑沉沉的關雎宮,「皇上真是被那賤人迷了心竅了!」

  皇后不答,左右謹慎的看了下,悄悄拉著侄女兒上了翔鳳樓:「暫時先別去招惹皇上!」也不知是風吹得人身子冷,還是心裡怕得緊,她打了寒噤,小聲顫道,「我怕……盛怒之下,他會拉人給宸妃殉葬!」

  粗重的抽氣聲:「殉葬?!不……不太可能吧?」

  「什麼事情都不是絕對的!只要涉及宸妃,皇上……就會完全失去理智……」

  「姑姑……」莊妃害怕的偎依住皇后,「那咱們該怎麼辦?皇上他失去理智的話,當真會殺了我們……」

  「沒關係……咱們還有福臨,咱們還有九阿哥……」

  「啊,姑姑,你瞧,那樓底下牆外頭豎著的是什麼東西?」

  「是……是個人吧?」

  天色漸漸轉亮,淒冷的樹下,孤獨蕭瑟的站了個人,一動不動的仰頭望著關雎宮的屋簷,像是入定的聖僧,又像是千年石化的雕塑。

  「咦?」莊妃眼尖,終於認了出來,「是他……睿親王!」

  「啊——」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從關雎宮內傳了出來。

  皇后和莊妃二人俱是一震,面色慘白的互望了一眼。

  「皇上他……」

  「瘋了……」

  崇德六年九月十八淩晨,關雎宮宸妃薨逝,大清皇帝傷心欲絕,痛哭不止,完全失去了一個帝皇該有的儀態風範。

  眾臣唯恐皇太極身體受損,屢屢勸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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