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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四一


  「哦,好。」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。

  「宸妃娘娘!」小太監恭順的聲音擱著鏤花隔欄慢慢地傳了進來,「皇上口諭,娘娘免跪,站著聽宣便可。」

  未央扶著我慢慢地踱到門口,小太監清了清嗓子,隱約間見他展開了一塊黃色的絲綢,朗聲念道:「奉天承運,寬溫仁聖皇帝制曰:自古以來,人君有誕子之慶,必頒詔大赦于國中,此古帝王之隆規。今蒙天眷,關雎宮宸妃誕育皇嗣,朕稽典禮,欲使遐邇內外政教所及之地,咸被恩澤,故而大赦天下……」

  我身子一晃,險些站不穩腳步,若非身後未央眼尖,及時拉住了我,我多半已腿軟地跌坐在地上。

  大赦天下!

  他居然……為了八阿哥,頒下了大清開國至今的第一道大赦令!

  而且,居然頒詔天下的聖旨內公然稱這個孩子為「皇嗣」!

  天哪!這……這簡直……

  我旋然轉身,悠車微微晃動,小八不知什麼時候醒了,卻並未哭鬧,只是瞪著烏溜溜的眼睛,自個啜著大拇指和食指,吧唧有聲,一副怡然自得的滿足表情。

  崇德二年七月十六,大赦天下。

  七月十七,優撫在朝鮮陣亡的額駙楊古利。

  七月二十四,為安定清甯宮皇后哲哲之心,皇太極特下旨追封追封皇后父親,科爾沁貝勒莽古思為和碩福親王。

  蒙古科爾沁莽古思家族,由於關雎宮宸妃博爾濟吉特氏哈日珠拉誕下皇八子而一度顯耀一時,讓人稱羨不已。

  八月初八,皇八子滿月之期,八方朝賀,外藩蒙古部落,帶著各式各樣的表禮,不遠千里地趕到盛京。

  盛況轟動一時。

  崇德三年正月初一,朝鮮國王李借新春賀喜之機,向大清皇帝上賀箋表,除卻上箋于皇帝和皇后外,尚有一表獻於皇八子,表中稱道:「……皇太子祗承天旨,祥雲于清宮,隆福如河水奔流,似燕賀奔騰……」

  前來盛京的兩位朝鮮王子,除上獻箋表外,還特意奉上進獻「皇太子」的表禮一份——白夏布二十匹、金黃細葛布二十匹、花席十塊、各色花席十塊、白紙五百張、黃鼠狼尾筆五十支、上漆墨塊五十塊、黃夏布三十匹、黃綿綢二十匹、紫綿綢二十匹、白綿綢三十匹、龍席兩塊……

  禮物運至關雎宮,我瞪著滿滿當當塞了一屋子的東西,唯有瞠目結舌的份。

  這天夜裡,等乳母嬤嬤將玩鬧後耐不住倦意甜甜睡去的小八抱去西屋後,皇太極笑吟吟地一把摟住了我,「今兒送來的那些東西裡頭可有中意的?」

  我撅嘴,醋意濃烈地說:「都是送給小八的,又不是送給我的。」

  「呵……」他笑著將我抱坐在床上,「給小八的還不就是給你的麼?」

  「那不一樣……」

  「那好,你要什麼,我另外送了給你!」他強調的補充一句,「只是送給你的!」

  我坐在他腿上,抿嘴兒竊笑,媚眼如絲,狡譎的笑:「要什麼就給什麼?」

  「是。」他的眼睛裡蘊藏著深深的笑意,熠熠生彩,十分吸引人。

  「那我要天下!」我壞壞的笑,「我要你的天下!」

  皇太極神情絲毫未變,低頭寵溺的親了親我的嘴角,呢喃:「這個天下早就是你的了……」吻一點點的落了下來,情意無限,「我整個人,整顆心都是你的……」

  我的……皇太極!

  我的天下……

  「悠然,漢人有句成語,用你身上最恰當貼切不過了。」

  「什麼?」他開始解去我身上的衣物,唇印不斷往下滑,我的思緒漸漸斷層,心搖神馳的接不上他話裡的意思。

  「步悠然——悠然『獨步天下』!」

  隨手一撥,明黃色的帳簾飄落。

  黃色帳簾上用金線鏽成的龍紋在我眼前晃過,耀眼奪目。

  獨步天下……

  獨步天下!

  原來是這個意思。

  恍惚間,耳邊似乎響起了一個似男似女的聲音在歇斯底里的歌唱:「可興天下,可亡天下……」

  原來是這個意思!

  八字讖言!

  亡了女真,興了滿清!

  簡短的八個字,揭示了我的前世今生……

  果然一語成讖!

  §尾聲 不是結局的結局

  崇德六年八月廿九。

  歷時短短十二日的戰鬥,清軍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,斬殺明軍五萬三千七百八十餘人,獲馬七千四百四十四匹,甲胄九千三百四十六件。

  崇德四年二月十四開始進逼松錦防線,清軍試圖從這裡突破山海關,從而一路進關,直至北京。

  登高望遠,他背負著雙手,頭盔上插著的雕翎,在陡峭的山風呼嘯,飄搖飛舞。盔帽後垂著石青色的絲綢護領、護頸及護耳。黃緞銅釘鐵葉甲筆挺的貼服在他身上,襯得那道高大背影越發桀驁不馴、氣勢迫人。

  「皇上!」

  磁沉的嗓子,好似落地的玉石般鏗鏘有力。不用回首,他已知身後來者何人,於是身形絲毫不動,靜候下文。

  「皇上!臣請回守盛京!」

  緩緩的,黃傘下的背影終於轉了過來,如冰削寒玉般的深邃眼眸,絲毫不帶半點熱氣的緊鎖在他身上。

  「松山雖取得大捷,明軍援錦主力雖滅,然……松山未曾拿下,錦州、杏山同樣也還在大明的掌握之中,此三城一日不破,松錦防線便一日未能瓦解。十四,在這等關鍵時刻,你為何反要提出回盛京?」

  「皇上,大清兵力傾囊而出,盡數壓在這松錦沿線,盛京空虛……是故臣請調回守盛京。」

  四野空曠,冷清清的聽不到半絲人氣兒,過得許久,那威嚴冰冷的聲音終於鬆口:「也罷,就依你。你且和豪格一塊回去吧!」

  「是。臣領旨謝恩!」

  崇德六年九月初二,睿親王多爾袞與肅親王豪格分兵還守盛京。

  九月初八,大清皇帝命鄭親王濟爾哈朗,貝勒杜度、阿巴泰等人全力圍攻錦州。

  九月十二,東方漸白,皇太極悠悠的踱出了王帳,帳外空氣有些稀薄,一輪金烏正若隱若現的從地平線上嫋嫋升起,遠處隆隆傳來的火炮聲,一如既往的給這看似寧靜平和的清晨平添一份肅殺之氣。

  「看——」修長的食指劃起一道優雅的弧線,筆直的指著山海關方向,「等錦州一破,山海關指日可待。悠然,你等著,不用多久,我便能帶你去北京瞧紫禁城的風景!」皇帝的話語說到一半,啞然止住,失聲輕笑,「我真傻呢,忘了這次你可沒隨我一塊親征。」

  他從懷裡掏出一隻繡花荷包,湊到唇邊溫柔的親了親,眼眉繾綣,盈溢笑意。

  驀地,身後響起一陣騷動,沉靜在思念中的皇太極先還不曾去多加留意,可那股騷亂竟像是一道強勁的龍捲風般,一路襲來。

  「報——」淒厲的叫喊聲,在蕭瑟的寒風裡突兀而怪異,帶著一種毛骨悚然的寒慄。「報——盛京急報——」來人被一群侍衛阻擋住,卻仍是奮不顧身的高舉著手中的信牌,厲聲高喊,「皇上,奴才有急報——盛京急報——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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